第三期《脱口秀大会Ⅱ》的主题是:今天你人设崩了吗?
变相变成了“诉苦大会”。
七个段子手在舞台上用轻松幽默地方式说着以前的种种“不幸”。
庞博说他以前的人设是好孩子。听话、懂事,不会拒绝老师、家长的不合理要求。
明明喜欢篮球,但是老师要他去跳健美操也去跳了,虽然他长手长脚穿着紧身衣极其尴尬和傻气,也都默默忍了。
后来机缘巧合拿了上一届脱口秀大会的大王,压力陡然变大,老板讲一些笑话如果太冷,就会让他帮忙接梗、圆梗,搞得他不胜其烦。
这一季脱口秀大会,前面两期都被淘汰了,反而轻松了,失去了逗人开心人设,但是拥有了不用再逗人开心的自由。
Rock顺接着庞博说。
说明明他讲得比庞博好啊,为什么庞博上了两三期就是“大王”,他苦哈哈的,腿都断了,却早早被淘汰。
这些话半真半假,虚虚实实,让人觉得又搞笑又心酸。用于谦的话说就是,“展现了一个小人物的阴暗面”。
谁心里没有过至暗时刻?谁没个辛苦被打水漂的时候,只是囿于面子不得不装大度罢了,Rock这番话说出了多少人想说不敢说的心声,超爽der。
庞博和Rock都是脱口秀老手,节奏把握得很好,所以这场积分赛,他们俩分列第一和第二。
新人杨笠讲述的是单身狗被逼婚、催婚的日常。
说他弟弟问他为什么没有对象,她直接怼回去,那你为什么没有考上清华,是因为不喜欢吗?
想想也是,有些人没有对象,一方面是因为不肯将就,另一方面是因为实力不允许,有头发谁愿意当秃子啊,没有能相中自己的,逼婚也逼不出个老公来啊,七大姑八大姨费那事干什么。
但我印象最深的是张博洋的吐槽。
他说他小时候有点结巴,有次换新班主任,要求每个同学起来起来做自我介绍,别的同学都利落干脆、口齿清楚地介绍完自己。
轮到张博洋,他结巴连说了四个“我”。结果全班哄堂大笑,笑了足足有十分钟。
张博洋自嘲,这是我有生以来逗笑最成功的一次了,是我喜剧史上的巅峰。
我听着有点怅然。孩子的自尊心要强于大人,被群嘲的时候,真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可是还要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
我记得有次老师布置了四道题,我好巧不巧全做错了,上学时我并不是个差学生,但是那天就是这么寸,老师批评我的话说了一半,同学的笑声已经此起彼伏,我的眼泪在眼圈里转了又转,忍着不肯让它掉下来,也许老师看到了我的红眼眶,咽下了另外一半话。
虽然我现在也会拿这个当段子来调侃或者自嘲,但是那种心痛的感觉一直都在。
所以,我不认为张博洋把这段经历用轻松的语调讲出来是完全放下了,他只是某种某种程度的释然了。
那个自卑的小孩儿一直缩在最角落处,浇了水、施了肥,遇到合适的机会,它还是会蓬勃地长出来。
张博洋还说有次和同学去新西兰的米其林餐厅吃饭,饭菜很贵,但是很咸,餐厅经理来询问意见的时候,他们俩谁也不提意见,他同学说可以,他的英语比同学还要好一些,缀了一句delicious。张博洋说的时候大家都get到笑点都笑了,但是不知怎的,我的眼睛热了起来。
吴昕在点评的时候,说张博洋你还是不自信。你说的时候,一开始一直盯着地面说,就是听观众的反应,如果反应好,就会抬点头,其实我也是这样的人。不是说人必须自信,但是不自信有个问题就是特别容易讨好别人。
我惊愕地嘴巴张成O型,怎么会?
一个是名主持,一个是“脱口秀老炮”,居然会自卑、不开心,但是吴昕的那番发言,没有锥心的感同身受,是不会说出来的,这是一些别人或者书本不会告诉你的细节。
我立刻找了一篇张博洋的采访听。
谁能想象,一个在舞台上有点微醺状态又唱又跳的人在采访中表现得极度悲观与消极。
主持人说,你介绍一下你现在的婚姻状况。
他说我现在是已婚,保不齐下个月就变了。
要知道,他那个那个时候刚结婚。按理来说正处于甜哥蜜姐的状态。
他说我从小就以为自己不会结婚。
另一半是能接住他的梗的人——在我看来这已是难得的心有灵犀,但是他的语气还是遮掩不住的丧。
他爱自由,世间的种种枷锁将他五花大绑。
他想舒适,现实的鞭子高高扬起要他快马加鞭。
张爱玲说:“人到中年的男人,时常会觉得孤独。因为他一睁开眼睛,周围都是依靠他的人,却没有他可以依靠的人。”
张博洋还年轻,但是已经流露出夹心层的颓势,让人有种干什么把好好一个男人逼成老公的不忍。
主持人问他为什么男人对另一半、对现实不十分满意,但还要维持现状,他说那是因为这已经是男人在自己能力范围内最好的选择了。——一种凛冽的清醒。
这样的答案让人一时间难以消化和接受,但是却又是难得的真诚。
他看清了这个世间的本质,然后把这凄凉的底色幻化成一个个段子,逗大家开心。
与张博洋同时接受采访的还有思文,一个女脱口秀艺人。
女人搞喜剧通常会很难,因为尺度比男人小,男人讲个带色的段子讲不好也顶多是油腻而已,而女人就会显得轻浮。而且女人脱口秀的话题范围也逼男人窄。
所以思文大部分的段子都是讲他和他老公程璐的。
最经典的有两个段子:
一个是
一个是
她讲这些的时候,我基本上一走一过一听一笑就完事了。
有时还想,两个段子手的生活应当是段子齐飞很欢乐吧。
其实思文比张博洋还要悲观。
张博洋只是不相信自己会结婚,思文从小就认为自己的第一段婚姻一定会离掉。
她说她和程璐闹离婚闹了差不多两年的时间,几乎天天都会吵架。
她在国企工作,程璐不事生产,专职在家写段子,几乎没有收入。
一直到思文跟着企业的项目去了哈尔滨,程璐必须自己赚钱养活养活自己,两人才算慢慢和解。
思文说这叫过了权力争夺期,这是几乎每对夫妻都必须历经的阶段。
女人向来比男人更加焦虑,这是原始社会打下的烙印。要是男人没有工作,女人心态就崩了,哪怕她是个特别幽默的段子手。
再加上生病、单亲家庭、结婚时没有物质做保障,所以思文的焦虑并不比普通女人少。
只是,在上一次婚变中,思文懂得了人在婚姻中要放弃依赖心理,彼此支撑。
思文说,现在他们常常轮流崩溃,我回家就抱着他哭,他就摸摸我头说没关系啊,我可以帮你去。他崩溃厌世,觉得生活没有意义,不想做这份工作,我说没关系啊,等到年底再看看?
啰啰嗦嗦说了这么多,我想说的是,人都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光鲜,哪怕是段子手也不能幸免。
小丑往往逗乐了观众,但医不好自己的悲伤。所以有人说没在深夜痛苦过的人生,说不好脱口秀。
我们往往因为一个人嘻嘻哈哈就断定他没心没肺,平日里也不大去关爱他的心境、顾及他的感受,其实生活中越是开朗的人,越是找不到发泄的出口,反而更容易抑郁。
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我最近发现我们家经常“狗精神”的那一位也有不为人道哉的困苦,而这样的人想要想通,可能需要比常人更多的时间,走更多的弯路。
李诞说:“人间不值得”。
我愈发坚信喜剧的内核是悲剧,笑中带泪是对喜剧的最高奖赏。
一个历经苦涩、酸楚凝练出的段子、一个让痛点撞击过的笑点,才会格外得引人发笑,又引人思索。
一个脱胎于真实事件的段子或者吐槽,比不经大脑的“屎尿屁”“伦理哏”的相声,要丰富得多,也深刻得多。
在这个残酷的社会,把自己的糗事用段子的方式讲出来,或许是与世界和解的最好方式之一,而听别人讲段子则是最低成本一种减压的方式。
就冲这,那些不遗余力逗乐我们的人,都值得我们去尊重和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