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分手
秋末,街道两边的梧桐树已经是光秃秃白突突。厚厚的落叶踩得卡兹卡兹作响,章南和觉得有点小意思,于是专拣树叶厚的地走,一条路走得七弯八拐。二十七岁的青年像个小孩子一样,也只出现在这天将明的早晨,街道无人的时候。薄薄的黑纱带来的隐匿的安心。
章南和是在全季酒店的大厅座了一夜。从昨晚10点一直到凌晨6点。他看着从煜搂着个漂亮的小孩儿黏黏糊糊的进去又出来。大厅的灯很明,从煜一脸的宠溺和小孩儿的故作生气的通红的笑脸都被照得十分清楚。章南和却已经再难有激愤的情绪,只觉得意兴阑珊。毕竟这样刺激的戏码他已经在这个月里已经偷窥了10来场。他几乎已经忘记了最初的愤怒,那种想要扑过去杀了从煜的愤怒。
他与从煜自大学相识相恋到现在已有7个春秋,恰好是一个七年之痒。实际上,他们还有一对婚戒和一对不被中华人民共和国承认的结婚证,是在从煜事业初成的时候去加拿大办的。章南和还记得当时从煜的信誓旦旦,他热泪盈眶的说终于能够给章南和一个幸福的未来了。可惜这样的幸福太短暂,连未来的边边儿也没有触摸到。婚后3个月,他在和同学聚会的ktv见到从煜搂着个MB招摇过市。那时年轻气盛,或者用从煜那些狐朋狗友的话说是太不懂事儿,直接冲上去一脚将从煜踹倒在地,坐上去便左右开弓。其实,他和从煜体格差不多,这么容易撂倒从煜,一是来袭突然,二是那时的从煜大概还有一点羞耻心。可惜后来羞耻心这种东西越来越难在从煜身上看到了。初时,从煜还会因为不忠而内疚,会向章南和恳求认错,后来就越来越不觉得自己错了,会在两人情浓时抱着章白南亲昵的说着:宝贝,不过是逢场作戏,生意人都这样的。你知道的我唯一爱的是你。这话说得章南和又苦又甜。心里最终还是相信了。再后来,章南和就觉得这声自从煜口中出来的宝贝也不知道多少人听过,实在算不得稀罕。
干燥寒冷的天气,热腾腾的豆浆油条是早晨的不二选择。提着早餐到家时,已经是7点了。从煜正在刷牙,换下的衣服已经在洗衣机里翻滚着。从煜就是这样的,即使大家都心照不宣的知道他在外面有人,他还是会装作若无其事。每次在外面过夜后,回家第一件事情就是将衣服脱下洗掉,与章南和解释是衣服沾了酒味,不想熏到他。至于到底是不想什么味儿熏到章南和,两人心知肚明。
看着章南和进门,从煜像一只大狗一样扑过去,一边接过章南和手里的早餐,一边亲昵的蹭着他凉凉的面颊,嘴里呢喃着说着:“南和,你这样辛苦不是存心让我心疼吗?”
章南和与从煜说要在实验室通宵做实验。这里就又说到从煜的可笑之处了,最初他和章南和约定两人每天都得回家,后来又与章南和说不能回家得时候得互相请假。再后来,章南和就接到从煜愧疚的说着宝贝,今晚陪客户晚点才能回家,你要等我啊。到了如今陪客户的频率越来越高,于是大概是觉得太浪费电话费了,于是便是短信通知章南和,短信内容差不多就是“今晚陪客户不能回家”,有时候还会提一两句“宝贝,记得吃晚饭”。
章南和累极了,一脚踹开他,解开围巾便坐到沙发上,说着:“滚一边去。”视线半分没有放在从煜身上。这些天,脑海里从煜那张娃娃脸出现的次数实在是太多了,章南和觉得再看看真得吐了。
从煜嬉笑着缠上章南和,飞快的用唇贴了下对方的嘴唇,然后在章南和拳头砸过来之前跳开的说道:“得令!小子这就去给大人准备早餐。”便提着早餐便去了厨房。说是准备早餐不过是摆个盘而已。从煜永远这样会哄人。
从煜将早餐装入盘碟中端出来时,章南和也洗漱完毕了。两人在餐桌两头各自吃着自己那一份,章南和觉得特别像早餐店拼桌的两个人。
从煜却没有这种自知之明,开口说到了章南和的实验。最近一个月章南和大半时间都宿在实验室里通宵实验,他担心这样太亏身体了,想叫章南和不要通宵实验,却又明白章南和的固执,必然是不会在工作上躲懒的,却还是心疼章南和的身体,所以忍不住说道:”南和,你这实验还要做多久呀?”接着,又愤愤的说道“你们实验室简直在压榨。”
章南和胃口实在是不太好,吃了点便吃不下去了。又听到从煜这傻逼的话,便直接放下了筷子,动作中倒是看不出情绪。章南和擦了嘴角,才抬头看着对面那个傻逼。章南和的眼光,十分陌生,他的眼光带着些探究些许迷恋些许厌烦或者还有更多的别的什么。
这让从煜感觉到慌乱。这傻逼便强自镇定下来,又换上一副嬉皮脸:“好啦好啦,南和宝贝,我错了我错了,我不应该试图左右你的工作。不要生气啦!”
一贯的撒娇卖痴。通常从煜只要这样,章南和便再也生不起他的气来。章南和想,从煜真的是被他宠得太过了。可惜的是,今天早上在踩着梧桐落叶时,他突然间就不想再宠着从煜了,因为他突然觉察不到对从煜的爱了。于是从煜这套撒娇卖痴他看着只觉得好笑。从煜自创业以来,因长着一副娃娃脸在生意场上时常被看轻,于是在外便是一副霸道总裁的高冷范儿。若是将他这副撒娇卖痴的傻逼嘴脸录下了发到朋友圈里,不知得有多少人惊掉下巴,又有多少人鼓掌庆贺。这样想着,嘴角也带出了点笑。从煜于是松了口气,却还未吐完这口气,边听到章南和略带磁性的声音,章南和的声音十分清俊,就像一被不浓不薄的薄荷酒,十分迷人。如今,这把让他欢喜迷恋的声音却说着他听不懂的话。
他揉了揉耳朵,问章南和:“南和,你刚刚说话了吗?我可能洗澡的时候耳朵进水了,有点没听清。”
他大大的眼睛满是疑惑,三十岁的男人露出这样故作天真的表情其实有些可笑,章南和想,也不知以前为何看这傻逼这样就会忍不住去亲吻他的双眼。
此时,他只是十分诚恳的将之前的话再说了一次:“从煜,这些东西还给你。等下搬家公司就会过来,东西我差不多已经收拾好了,不要一个小时就可以全部搬走。”
又补充道:“你若不放心,不妨请个假,我们也可正式告个别。若有事,也无妨,钥匙我会快递到你公司去。”
从煜的脸色白得有些吓人。章南和又想起今早上全季酒店明晃晃的大厅里从煜的脸,白净的脸上有些薄红,散发着意气风发的神采。从煜变脸挺快的,章南和如是想。
此刻,从煜惨白着脸瞪着章南和,眼球都快瞪出了。他没有看章南和推过来的盒子,他知道这盒子里是什么,结婚戒指和证书。他也有一份一样的。他们都不喜欢戴饰物,于是婚戒便被小心翼翼的收藏起来,会在每年的结婚纪念日拿出来戴上,陪伴他们度过一个个甜蜜美妙的纪念日,从煜一直以为,这戒指会陪着他们到骨灰盒里的。现在,章南和竟然说着让人听不懂的话将他们爱情的凭证推给他?他觉得非常生气,十分讨厌章南和这随意的玩笑。
可章南和似乎还不满足于这劣质的恶作剧,瞧他说了些什么:“从煜,结婚证我已经烧掉了,虽然也就是个顽笑,但留着让你的宝贝们见到了也不好。”
章南和觉得自己这话说得特别没风度,带着股怨妇气息,可他实在是忍不住想要刺一刺从煜这傻逼。听到这话的从煜只觉得心头被狠狠的捅了一刀,章南和这混蛋竟然烧掉了他们的结婚证,竟然说他们的婚姻是个顽笑。
从煜紧了紧拳头,松开被咬出血的嘴唇朝章南和一字一顿的说道:“章南和,我体谅你毕业压力大,当刚刚的话没听到。结婚证我就叫人去补办。以后不准再拿结婚证开玩笑。”
说完,便像逃难的般冲出餐厅。这样的从煜让章南和有些心疼,可已经到了这光景了,所以也只是有些心疼。爱着从煜时,他会跟过去抱着他亲他哄他说爱他,这些章南和再也做不出来了。
他叫住了从煜:“从煜,我不是开玩笑的,我很认真。这一个月我考虑了很多,我觉得我们分手对彼此都好。”
章南和是认真的,意识到这一点的从煜,只觉得心脏被巨大的手用力挤压着,就差一点就要挤成肉泥了。他转过身冲到章南和面前,居高临下的瞪着他,问:“你疯了吗?为什么?”
章南和回视他,眼睛里又是充满着复杂,语气依旧平静且认真:“你知道的。你知道为什么的。”
从煜觉得快要疯掉了,章南和从来不是这样不讲道理的,他不知道章南和突然发什么疯,他觉得自己需要先冷静下来。深吸了几口气,让表情不那么狰狞,弯腰捧住章南和的脸颊,他拿出尽量温和的语气和对方说:“南和宝贝,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了,不要着急,做实验就是这样的,遇到问题慢慢解决就好了。不要着急啊。”说完,便将嘴唇贴过去。却被章南和躲开了。从煜却是在被躲开的瞬间便又缠上了章南和,双手紧紧的扣住了章南和,用自己的脸蹭着他的脸,蹭得章南和一脸的眼泪。嘴也不停歇,一边抽噎一边嚷着:“南和宝贝别生气了,不管什么都是我错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我好难受好难受,难受得快要死了。”章南和越听越生气,这傻逼什么都不会,这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胡搅蛮缠倒是学得入木三分。他由着从煜抱着他哭闹,不说话也不动作。
从煜这傻逼还不懂,他的胡搅蛮缠只在他还想要要他的时候有效。现在,他决定离开了,决定不要他了,这些胡搅蛮缠便只是胡搅蛮缠。章南和的冷漠让从煜愈加难受,他不再说话,只是眼泪越流越多,手越抱越紧。他心里隐隐知道些什么,却是不敢细想更不敢相信。只好紧紧抱住章南和,心里算计着怎么留住他。却低估了章南和离开的决心,搬家公司来得很快。章南和终究是搬走了。
从煜坐在客厅里,觉得难受极了,他觉得他被世界遗弃了。章南和没带走什么,客厅里几乎没有少什么。唯一少了的大概便是放在电视剧柜上的相框里的照片,是他们在加拿大教堂里的照片,从煜说这是他们的结婚照。现在章南和将他们的婚戒还给了他,烧掉了他们的结婚证,连结婚照也没有留下。仿佛想将一切证明他们曾经在一起过的证据都抹掉。从煜觉得章南和太过绝情了。、
以说,从煜这个人十分自私又十分封建,他觉得有一对婚戒一对结婚证一张结婚照之后,章南和就属于他的了,他也属于章南和了,所以他在外面那些小玩意也就只是小玩意,不过就像章南和玩游戏那样只是些爱好而已。只是章南和不喜欢,他就不让他知道好了,这是他的体贴。所以现在,章南和突然要和他分手,他觉得章南和背叛了他,他有些伤心还有些愤恨,这些伤心愤恨中隐隐还有些害怕,害怕真的和章南和分了,但马上他又和自己说章不可能和他分开,毕竟章南和很爱他,而他也很爱章南和。
你看,到了这地步,他还是潜意识里故意避开自己犯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