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三年,回家的次数少了,每次回家都是她心心念念的好日子,每次离家她就开始掰着手指算时间,第五天下午便算好我要回家,或在家门口或在村口来回多次待我回来。每次周日返校便在村口看着我直到我转身看到她还在那里眺望,像一尊塑像,眼泪每每都会滚出来,原来还是太年轻。
南方闷热天气和甜腻的食物让我手足无措,躲在空调房吃了几天泡面后,头昏脑涨,上吐下泻接踵而至。一个人强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跑到外面买药,街上很多人,却根本不会有一个人会管你,顿时一股悲凉涌上心头,在三十多度的烈日下从头顶凉到足底。故作坚强的那最后一道心理防线决堤,思念瞬间将我淹没。
那天晚上,拨通电话的那一瞬间,我听到了电话那头比我更早的抽泣声,于是我又把所有的难过与悲伤收敛起来,说起了昧心的话:“哎呀,我现在住的也好,吃的也好,空调二十四小时吹,每餐两荤两素都长胖了呢,寒假回家你肯定认不出我来了!”说罢还笑了起来……
电话那头破涕为笑,“那就好,那就好……千万要照顾好自己!”
我鼻子一酸,连忙说:“你们自己也照顾好自己,我先挂了,有点急事!”说罢就挂了电话。
那时眼泪已经不争气地流了下来,流泪——对我来说已经是一个陌生的感觉,已经记不起上一次流泪是什么时候,可是那种压抑不住的感觉袭来,感觉整个世界都阻挡不住,仰躺在床上,眼泪从太阳穴滑过后流进了耳蜗,我能够清晰透过那苦涩的液体听见那澎湃的思念像凌厉的山风,呼啸着刮过我身体的每一个细胞,每一个毛孔。
醒来时已经深夜,室友的手机还亮着,皱着双眼的他还在捧着手机看美剧,刚才发生的一切,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谁也不知道,也没有可以找谁来告诉。
我一直都是一个人,像一只幽灵,从小就不合群。
七八岁的我喜欢在黄昏暮后听那些老人讲他们年轻时的模样,故事的开头不是像我像你一样大的时候就是我像你爸一样大的时候,那些时光像隔了整整一个世纪那么远,却总是能勾起我的兴趣。
那时候我永远都是最好的聆听者。别的小孩可不喜欢听这些老掉牙的事,比起这个,他们更喜欢弹珠和陀螺。
但是这些个有趣的老头却在讲完以后总是喜欢说“你个小屁孩懂个屁!”
我就慢慢长大了,那些有趣的老头讲不出故事了,把他们一肚子的年轻时的故事和那根牦牛骨做的烟枪一起带进了那方矮矮的坟墓。
我也曾去给他烧过纸钱,那些在火焰上跳跃了以后飞起的黑蝴蝶据说是被那个老头带走的钱,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我只喜欢他的故事,不在乎他有没有收到那些钱,当然觉得他是个好人,跟着他的儿子,我也重重地磕了三个头,然后在夕阳下大步大步地回了家。
不知道怎么回事,在深夜,我总是会想起这些事,像是一个一个冗长的大梦初醒,又像是一个一个昏昏欲睡。不知是醒着还是梦着,可是谁又会去计较这些无聊的事情呢?
有人说,一个人越是对往事耿耿于怀,就越能说明他现在过得不如意。或许我真的过得不如意吧,一年只活一天,然后把剩下的364天复制粘贴,我也不清楚我在干什么,只是麻木的行走,行走……
南方没有下雪,只是淅淅沥沥的雨,我不喜欢雨,所以在夜里更想家。
故乡昨天下了一场雪 据说很大 山和树都白了,那些屋檐下睁着圆溜溜眼睛的鸽子有没有在下雪之前孵出小鸽子?给我讲过故事的老人的坟头是不是落满了新雪?竖着耳朵的山兔是不是在雪后躲在麦田里一声不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