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客家人
前不久去了一趟福建永定，看了当地特色民居——土楼。
土楼是客家人的居所，外观形制多呈圆形或方形，建筑材质为土木结构，高大厚重的土墙环挑起下顺势的房顶，形成了内向环抱的诸多房间，还可以环中套环，环环巷通。以此制，大的土楼可围成数百房间，供几代人居住。具有土楼王之誉的承启楼，就是客家土楼的典型代表。
特定民居风格的形成，常伴有某种特定的文化意蕴，比如，四合院，显示出主次有别、尊卑有序、规制严整的儒家风范；徽派建筑的天井，表现出徽州人商人在宗族自治中凝固的伦理，天井巧造“四水归堂”，寓意家业兴旺；闽南的骑楼，则综合了中外建筑风格，体现闯荡海外的闽南商人“商住合一、以商为要”的思想。客家土楼的独特形制，起源于怎样的背景，暗示了客家人怎样的心理基因，同样激起了我的好奇心。
通过断断续续的交流，从土楼景区的客家导游张小艳口中获取了一些零星知识。据张小艳讲，永定的客家人祖籍多是中原地区的河南，为躲避战乱迁徙到此地，她祖上就是河南的。历史上，从汉末到明清，由于中原地区兵灾频发，该地汉人为避逃战乱与饥荒共有四五次较成规模的迁徙，客居于闽、粤、赣、桂等人迹罕至、偏僻荒蛮的深山老林，客家人因此而名。今天的客家人常把河南的偃师作他们的祖根之地，想来是有历史依据的。
如此看来，客家人的历史其实是一部颠簸流离的逃荒史，客家土楼那厚重的土墙，圈起的应是客家人一路的风雨沧桑……
圈，圈文化是中国传统文化心理的外在表现形式，这与汉民族的农耕文明生态方式不无关系，即，关起门来就可以实现自给自足的生存，而不必向游牧文明、海洋文明一般必须通过掠夺与追逐才能获得较好的生存。于是，远古以来生活在中华腹地的先人就知道用“城”把自己圈起来，然后再配以交换贸易功能的“市”，一个自给自足的生活圈子——城市就这样建立起来了，秦始皇统一后，还想用长城把他的大家圈起来。因此，农耕文明的内敛式思维当然要影响到从中原迁徙而来的客家人，客家民居“圈”式造构也就不难理解了。“闽”，门内见虫、或门前见虫之地，足见凶险，客家先人用一圈高耸厚重的围墙圈起自己的一方小天地，除了“躲进小楼成一统”外，恐怕还有防御虫蛇、盗贼袭扰的诱因。这一圈，圈的是客家人固有的文化心理，是客家人寄居他乡的无奈，是客家人面对异域蛮荒的自我封闭与自我防卫。
聚，一路颠沛流离的客家人是因聚而成群的，客家人之聚表现为家族之聚与群落之聚两大表象。家族之聚最初表现为血亲关系的楼内聚居，以承启楼为例，据导游张小艳讲，该楼共计400个房间。3个大门，2口水井，整个建筑占地面积5376.17平方米。高四层，楼四圈，圆中圆，圈套圈，历经沧桑三百年”，鼎盛时期住过800多人，像一个热闹的小城市，她就是居住在该楼家族中的一员。群落之聚则是家族之聚的集合，客家人逐群而居的习惯，直接造就了今天土楼成群的奇观，并促成了客家民居这一建筑流派的形成。轻划历史的脉络，其实，对客家人来讲，无论是家族之聚还是群落之聚，聚的是一份安慰、一份依靠、一份力量，那年那月、那情那景，也许只有聚才能抱团取暖，才能抵御生活中的凄风苦雨，才能守护或壮大自己的生存空间，至于土楼今天的成就，恐怕是客家先人们未曾思未曾想的。
独，真不知道该如何表述客家人在生命群落中的与众不同，中华生命群落的划分多以种族而论，唯有客家人因寄居他乡而独成一体。就文化而言，他们承袭了古老的汉文化，但因为区域的闭塞、人为的封闭、外界交流不畅等原因，这种承袭又缺少了汉文化的与时俱进，使得古汉文化在客家群落中得以丝丝缕缕的保存，进而演绎成客家民风习俗。先说客家话，在客家话中，古汉语的痕迹随处可寻，比如，现代汉语“你在哪里？”，客家人说成“汝在哪也？”；现代汉语“你又在干什么啊！”，到客家人那里变成“汝又在届做乜唧也！”；“别这样了，好不？”客家人嘴里变成“毋爱恁也，好无？”；“我怎么知道？”则成为“我样知也？”，总之，在客家人口中，这样保存古汉语音节的方言不胜枚举，从语言学的角度讲，客家人口口相传的乡音俗语也许能为今天的古汉语研究提供些许有益的借鉴呢。关于客家习俗，导游张小艳告诉我们，礼制上，客家人婚姻的礼节分为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六个环节，即所谓“六礼”。其实，客家的婚嫁礼制，与我在曲阜游孔氏三景时了解的内容多有相通之处，可以算上传承千年的古制了；服饰上，客家人多尚黑与蓝，中华的历史长河中，对颜色的崇尚往往带有鲜明的时代印记，记忆中秦汉先民是崇尚黑色的，不知客家人的颜色崇拜是否和他们有一丝勾连，果真如此的话，客家人的生活又该涂上一笔浓浓的古意了。还是止住恣肆的笔端吧，文化概念下的客家可圈点的事太多，但好似都连着一份古典，我想，这份古典应该与客家人这一生命群体的独立精神、自我意识密切相关。因为独立与自我，使他们成为汉民族特殊的一支；因为独立与自我，又使他们成功的呵护了汉民族的传统基因，使我们能够在历史的进化中找到点曾经的痕迹，见证着沧海桑田。寄寓他乡的客家人啊，您是否感知了这份风雨兼程的要义？……
还是收回飘忽的思绪回归眼前的热闹吧。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身旁的客家人正通过土楼向世人展现属于自己的那份荣耀——家族的历史、传统的习俗、独特的文化。眼前的一切告诉我，曾经谨小慎微、亦步亦趋的客家人如今已经反客为主了，正如张小艳所说，现在只有长她好多辈的老人才在某些重要的时刻回河南老家，而类如她们的年轻一代则很少回去了，龙岩和永定已经成为了她们的家，客家人只是她们的一个代号，她们已经成为闽人的一部分了。如此看来，历经风雨的客家人已见彩虹，曾经的沧桑正渐行渐远，客家人已经用自己的双手编织出了属于自己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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