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只家猫 流浪到此

“就不再坐会儿?”迫不得已没有办法,陆怒说出了自己最后的请求,虽然馨儿的脾气一直这样,时好时坏,有时候还会乱发脾气,偶尔还会摔东西,陆怒早已习惯馨儿的这种个性,有时候哄她开心,说馨儿是艺术家,艺术家都是喜怒无常的,感性的一面就是馨儿这般模样。
 但,此一时彼一时,彼一时此一时。
 馨儿没有说话,只是脚步不由地慢了下来,仿佛刚好烧尽了机油的机器,最后几个动作凭惯性慢了下来,然后,终于,最后一步,站住了。可她并没有像被摧毁的机器一般瞬间散架,只是原地不动,站着就站着,更像一个被处罚的士兵。
 少顷,半分钟的时间,馨儿缓缓转过身来,腿脚随着身躯的转动而转动,最后才把头扭了过来,看着陆怒,眼神里什么也没有,但就是格外专注,仿佛看天空的异象一般,可那最基础的好奇心都没有,从旁人眼中看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只是在看而已。
 “怎么了?”馨儿最终忍不住问了,因为陆怒也长时间没有说话,目不转睛看着她,眼神里更多的是烦闷加上一种莫名其妙的好奇心。
 “可不可以……”话到嘴边,陆怒说不出口了,仿佛这是一个难为情的问题,或许一个无法被接受的请求,其实只是一个很简单的邀请,想再坐一会儿,一丁点的时间,虽然没有具体的量,不是十分钟也不是一刻钟,没有具体的量,陆怒只是心想馨儿再坐一会儿,可话已经说出半截了,最后半截必须说出口。
 “再坐一会儿吧!”
 轻言细语,小若蚊蝇。
 “你邀请我吗?”馨儿故意用手撩了撩头发,留长发是她的习惯,而且总是超过肩膀一点点,陆怒喜欢这种造型,馨儿也本爱这种造型,但谁最先开始喜欢这种造型的,没人知道,认识馨儿的时候她就一直留这种长度的头发。
 “算是吧。”陆怒说,挤着脸,笑了笑,即是皮笑肉不笑,也不是皮笑肉不笑。
 “到底是!”馨儿故意跺跺脚,仿佛脚下有个鬼脑袋冒了出来,说:“还是不是!”
 “我没有邀请过你吗,这脾气,这德行。”陆怒说,平常相处的日子里,陆怒是惯常压抑自己的人,发脾气的人除了馨儿还是馨儿,他们在一起馨儿有绝对的自由,做任何事情说任何话都不受限制,这一次分手也是馨儿先提出来的。
 “上一次,恐怕是,上辈子吧。”馨儿说,笑了笑,苦笑,然后摇了摇头,看着他,继续说:“或许真的有上一次,只是我们都记不清楚了。你记日记吗?”
 “这种事情,我还得留下证据吗?”陆怒一阵苦笑,脸都变形了,甚至莫名其妙感觉多出苦瓜上的绿色小点,说:“罪可是我犯的,我得给自己留下罪证,我有这么有意思吗!”
 “好吧!”馨儿说,“我走了。”
 伴随着一阵清风的吹来,馨儿昂起了头,可并没有看天空的东西,也不是言情小说中的那种控制不让泪水留下,或许只是因为天空是空的,什么也没有,馨儿才想看,至少那里不可能有这个该死的陆怒。
 馨儿走开了。
 整个公园里面,静得出奇,风从低空刮过,没有声音,草只是摇着头,彼此之间又不互相碰撞,细小的树枝随风晃晃,树叶并没有碰到彼此,所以静悄悄的。一个大转弯,馨儿就走到了树林里面,从陆怒的眼眶里消失了。
 陆怒没有流泪,只是保持沉默,他甚至都感觉不到自己内心的那份静默,只是在双人椅上坐着,手没有动,脚没有动,头没有动,眼皮都没有眨一下,呼吸变得很细微,就算在刚才馨儿的位置那里,也听不出陆怒的呼吸声,瞬间变成了一个货真价实的活死人。
 在一起多久了?
 这是一个无法回答的问题,这个问题对于陆怒而言是无法回答的,因为他和馨儿在一起更多的是一个过程。两人多年以前就认识,从各种场合偶然碰面,到经常碰面,偶尔又莫名其妙消失很长一段时间,又突然碰面,聊天从天南海北到平常生活,有时候很宽泛,又有时候两个人静默得像哑巴,单独在一起都没有说话。只是记不得什么时候了,陆怒率先提出在一起,然后馨儿就答应了,就这么没有玫瑰没有礼物,口头上几句话的事情,两人就在一起了。
说在一起的那天,也就是表白的日期,他俩没有一个记得,只能大致记得是去年,天气有点冷,但凭感觉去记忆,是冬天还是夏天都记不得了,只是记得有些冷,温度有些低,可能既不是夏天也不是冬天,或许是春天或者秋天,不确定的事情,两个人为此闹过很多次矛盾,偏偏没一个人记得,说了吵了,还是想不起,毕竟两个人都有责任,吵也吵不起来了,只是心头有一股劲,无处发泄。
 后来的两人,一直处在磨合期,从第一天住在一起开始,直到刚才两个人道别离,两个人一直处在磨合期。馨儿是那种比较情绪化的人,心潮起起伏伏,有点像个艺术家,却对艺术一窍不通,长得也挺漂亮,眼睛脸型都有,但不是一个艺术家,而陆怒是那种喜欢去适应别人的人,不光恋人之间,连朋友那里,陆怒都是一个喜欢并且习惯去适应别人,而不是别人来适应他的人。凭陆怒的脾气,任何人和他在一起,应该是很好相处的,可和馨儿在一起,或许已经超过了一年,两个人始终没有磨合在一起,一直在磨合,却一直没有磨合成功,或许这种性格的人,对于陆怒而言,如果能和她成功磨合在一起,不是说非得结婚,能够像以前相处的恋人那般融洽,对于陆怒个人而言不失为一种成功。可陆怒不是一个一心想成功的人,只是喜欢上了馨儿这个人,她的脾气,她的个性,陆怒都喜欢。
直到刚才,最后一次磨合,还是没有磨合成功,而且两人差不多说拜拜了。
 一声猫叫,从老远老远的地方传来,树林的深处,树林的深深处,在一个眼睛根本看不到的地方,很远很远,猫叫声也是细微的,只是因为附近极其安静,几乎没有任何声音,所以猫叫声才格外清晰。
 距离?
 估计在一公里以外,但没有出公园。
 这是谁的猫,陆怒比谁都清楚。猫叫声始终高不起来,但格外清晰,有种幼猫要吃奶或者唤母猫的感觉,始终带着一股粘味,而且这只猫极其喜欢吃甜食,包括糖果雪糕冰淇淋这些。不是别人的,是馨儿的。
 “还是过去看看吧。”
 长叹了一口气,陆怒提起腿,往猫叫声的方向走去。
 树林很深密,有的地方有空隙,可以看到稍远地方的风景,有的地方杂草多,树也长得不大,所以基本上看不到远处的风景。沿着路,弯弯曲曲的,有上有下的,陆怒的听觉记忆不错,尤其是对位置的记忆,所以刚才猫只叫了一声,而陆怒已经准确判断出位置了,也就是方向和距离,时快时慢地,他心情不好嘛,走向了猫叫的地方。
 可走出了五十米,也就一两分钟的事情,陆怒居然碰到了馨儿。
 陆怒在走一条上坡路,而迎面走来的就是馨儿,走下坡路,那只猫在前面跑着,小着步子跑,感觉是个人似的,猫有四条腿,人只有两条腿,可那只猫像人那般小碎步往下坡的方向走着,而且速度和人差不多,丝毫不算快。
 最奇怪的是,那只猫没有上树,上附近的树,这是猫最擅长的本事,一个腾跃,手爪钩住树皮,腾腾几下就上去了。
 可是,偏偏,没有。
 而,馨儿,后面,跟着跑,追着跑,根本没有发现近在眼前的陆怒。
 “上树!上树!”这般模样可把陆怒给乐坏了,从来没有看到馨儿着急成这个模样,比拉肚子忘带纸巾还难受,随手一指旁边的某棵树,说。
 “喵”,一声惨叫,那只猫仿佛被电了一下,不是扑过去的,朝树干撞过去,爪子一扣,仿佛抱树一般,把树干抱住,离地不过半米的距离,没有上去,也没有回到地面,感觉是只猴子,却不是猴子。
 “你要起诉我咋地,陆怒,你还上诉了!”馨儿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瞪着眼,看着陆怒,没话找话也说不出话的架势。
 “喵!”又是一声叫,猫抱着树往上走了一米多,然后又停在半中央,不上去,也不下来,还昂起脑袋看着树冠,似乎想上去的样子,却没有上去。
 “死猫,你给我下来。”
 馨儿指着树上的猫说,却不敢靠近。和馨儿一起生活这么久,陆怒也知道,这猫的脾气比馨儿更古怪,而且发脾气的时候喜欢动爪子,不仅对老鼠,对主人也这样,连陆怒曾经都惹恼过它一次,还因此去打了一针疫苗。
 “喵——!”
 一声猫叫,那只猫就蹿到树冠上去了,比直上直下的电梯还快,不过并没有隐没在树冠里,而是盘着坐在树枝最大头,也就是靠近树干的位置,一双冷眼看着地上的馨儿,时不时还看陆怒一眼,也不叫了,就那么坐着,仿佛至高无上的女皇,俯视着地上唯一的两个臣民。
 “野息,你快把它弄下来。”馨儿蹦蹦跳跳地指着陆怒说。
 “她今天没来,或许明天来吧。”陆怒只能这么说,冷冷地,很多背后的事情通过馨儿刚才不正常的一句话已经听出来了,野息本来就是馨儿的同事,两人在超市里面打工,彼此都认识,很多知心话两个人都彼此说,比如谁的坏话,比如哪几个喜欢打麻将,哪几个喜欢聚餐过后去KTV,又有哪几个认识K药的人,整个超市的负面信息她俩都知道,但经常都是野息告诉馨儿,馨儿也没有其他信息来源。
 而工作的事情,保管是野息叫她去的,十不是有八九,十就是有十。
 “快打电话给野息,陆怒,快!”馨儿蹦蹦跳跳指着陆怒说,此时不是什么男女朋友关系了,而是主人和仆人的关系,那树上的那只猫又是什么?
 “我没有野息的电话,馨儿,野息是你的同事,不是我的同事,我怎么可能有她的电话。”陆怒想走了,毕竟此地不宜久留,虽然在这里继续待下去可以多看馨儿几眼,可以让她在陆怒的视野中出现更长久的时间,可陆怒待在这里心里根本不是滋味。
 干脆走了吧。
 心想,可是腿不动。
 “那你在这里干什么,不如走了吧,陆怒,有去无回的走。Please!”馨儿手一扬,指着陆怒来时的路,说。
 “喵!”
 又是一声叫,猫儿从树冠一跃而下,到了地上,一阵轻盈的活动,就到了陆怒的背后,仿佛要用这种姿态要求陆怒保护它。
 可谁保护谁呀?
 “还我猫,陆怒!”馨儿走过来,站在陆怒跟前指着她说。
 “你吃屎了,还是咋地!”陆怒一手把馨儿的手打掉,说:“我们刚才已经分手了,你这个时候磨磨唧唧说些什么呐,狗屁不通。”
 “原来是你,你这野猫。”馨儿鼻子里一哼气,转身就走了,抛下了那只家猫。
 本来已经无法挽留,本来缘分已经到了尽头,偏偏家猫出现在两个人的时空里头。而陆怒想暂时逗留,又想保有自由,左右为难不是时候。馨儿已经远走,去树林的尽头,那里是公园的出口,在看不到的地方拐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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