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白金刀刺马地坐在床沿上,一只脚搭在另一条腿的膝盖上抖个不停,一只手支着下颌,一只手插着腰,皱着眉,暗骂自己是个蠢货:这特么多明显啊!我特么明显跟他们不一样啊!以前光顾着恨他们了,根本没往这方面想,其实就是没有那件事,我估计也会因为一个其它什么理由离开这里的。想到这里,她感觉挺悲伤,她原来一直引以为傲的,叛逃了自己的命运,但其实却是一直在按命运定好的轨迹行进,甚至连一丝一毫的偏差都没有。令狐白觉得绝望,她想起了那只在她师傅棺材上爬行的蚂蚁,突然觉得他们两个很像。她放下腿,无力地靠在牙床的围栏上,上面雕着喜鹊登梅,她突然觉得人生好凄凉,好好笑,人人都觉得自己可以掌控自己的命运,但其实都像那只蚂蚁一般,爬行在一个自己完全没有能力理解的事物上。令狐白留着泪笑了,她喃喃地道:"怪不得佛说众生平等,我们原来真的是一样的啊!"她干脆把脚放在地上,半躺在床上,以便深深体会这种带有压迫性质的无力感。
从白天到黑夜,令狐白一动不动,直到她有了一种错觉,好像自己已经到了时间的尽头,而与外界的隔离也变得像阴间与阳间那样长。令狐白看看外面的朝阳,惊异于今天就是那个万众瞩目风云际会的日子,她报仇的日子。她好像一瞬间清醒,又好像一瞬间沉沦。她笑了笑,好像把破碎的自己拼起来那样,打开门走了出去,迎着朝阳。命运么?来吧!
令狐白仔仔细细地梳洗了一番,连她自己都惊异她竟然会有一天给自己这样细心而耐心地梳一个牡丹髻。她正中戴一个白玉菱花嵌金丝镶红宝石的簪子,两边个是一个弧形小孩小手指粗细的白玉藕做坠角。后面插了一把圆月梳子,梳子上浅浅地錾刻着一片荷塘,一边也有两个坠角,系着细细的银链子,一边是两片小荷叶,一边是两条小银鱼,圆圆胖胖的与荷叶一般大小。后面一根大辫,用一粉色的硬绸系住,耳边戴了两朵花瓣形绕银丝的粉玉。柞丝白绸袍上,暗纹织的是水云纹,镶金边纳银线的腰带上镶的是跟发簪一样的白玉菱花红宝石。袍子下端随着光线一动,就变成蓝盈盈的颜色,正衬下面银丝绣水纹的黑鞋。令狐白闭了闭眼,罩上一件翠绿色西番莲暗纹的斗篷,摸了摸领口的兔毛,古老的诗句涌上心头:莹莹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