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大雄DX
(一)
繁正渊因那一丝感怀和内心给予他的直觉留在了草原上。他感觉安如就在这片土地的某一个角落。就像那晚她在院子里的一个角落偷偷看着他同时自己又伤心落泪,默默的在他身后。
他感觉安如这次也同那回一样,说不定此刻,她就在某一个角落偷偷的看着他。他仿佛听见她在哪儿流泪哭泣,她的声音有些嘶哑,多了几分憔悴。
他时不时地,走几步路就要回头看看,因为怕错过像那天晚上一样的与她重逢的机会!那次,因为他的毫无准备所以连安如的面都没见着,只有拐角处一瞬闪过的裙摆锁住了他最后一次与安如相见的时间。那刻是他和安如最近的一次相遇。
如果那刻能够穿过岁月的云雾,在这里重来一次,繁正渊一定会牢牢的抓住,一点儿也不会放松。他会把安如紧紧的抱在怀里,再温柔的问她为什么离开,就像孩子逐渐释去心中的委屈,认为接下来的一切都会相安无事。安如大概会在他的怀里哭泣,哭的十分厉害,泣不成声,她会把她心里所有的委屈和心酸都说出来。繁正渊紧紧的抱住她,他附在她的耳边轻声的说:“不要怕,我在你身边。”她哭的更加厉害了,繁正渊如她一样,心里交织着幸福与心酸,他也不明白那样唯美的幸福为何会让人痛哭不止。那简单纯粹的告白,是因为深爱所以才可创造出的美丽的画面,未经丝毫的修饰,纯洁,简单,纯粹,却比那些山盟海誓更加使人信服……
一阵风吹来,潇飒的刮在他的脸上,寒冷让他稍稍回过神来,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哭了起来,他连忙擦掉泪痕,而他的泪珠早已落在了坚实的大地凝聚成冰霜。
他想着西海的天该是怎样的蓝,这也是安如曾经所向往的。
成群的牛羊是草原上独特的风景,给人的感觉是自然轻松,自由悠闲,生命在单调之中塑造了精彩。没有人会想为什么,也不会有人会思考苦难的悲愁,反而,这样一来,那些苦难的悲愁就从未来过,所以草原上的牧民都快乐无私。他们奔走在祥和安宁的大地上,远离了城市的喧嚣和繁闹,虽然他们少能感觉喧闹,而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会热衷自己生活的这片土地。
(二)
卓玛每天带着她的弟弟妹妹放牧,她教他们怎样呼唤牛羊,教他们找可口的丝毛草,教他们吓走小狼,教他们扑捉野兔,他们唱动听的歌,跳曼妙的舞,一起做游戏,把快乐播撒在这片广袤的大地上,也把他们的欢笑定格在实践的记忆里。那是一种独特的回忆,回忆又是一种独特感怀,如果有一天它不复存在,他们将会像失恋了一般难过。
现繁正渊也跟着卓玛一起放牧,他们两一起骑着马,带着卓玛的弟弟妹妹,把牛羊从草地的这头追赶到远远的那头,又从那头再赶回来。看着牛儿认真奔跑的模样,孩子们和卓玛笑得更欢了,几乎喘不过气来。
而繁正渊呢?他只在内心里感受,却不会将心中的情感表现在脸上。卓玛说他应该多笑笑,多说说话,那样才会更加的健康。繁正渊会心一笑,然而,那苦涩的笑容总让人感到不舒服。
但卓玛并不在意,她总是留给他灿烂的笑容,然后像风一样的转身,又去忙自己的事情去。繁正渊跟在她的后面给她打下手,他知道卓玛的性格如此,在卓玛的眼里,随意一个人,都是可以畅谈奇想的,她的本性豪爽!
她跟男人们一起比谁的力气大,在放牧时和他们在石头上扳手腕,她纯粹的性格令她很容易就获得开心,尽管她从未扳赢过。她骑马的技术倒是不错的,所以,比这一项时,基本上她都不会输。她的脸上总挂着温馨的笑容,在繁正渊的记忆里是这样的。
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他的脑海里时常会不经意的浮现出卓玛的笑声和笑容,那时,繁正渊就会在心里责问自己:你还爱安如吗?那你就不该想着别人。尽管他明白,他只是因为悲伤过度所以才会对卓玛的那种豪爽开朗记忆深刻,如果说自己对卓玛有一份感情,那一定是佩服她有一颗开朗的心。然而,他又总愿意同她一起,因为那样,他可以暂时忘记心中的感伤——安如离开之后的孤独世界。
卓玛教他骑马,放牧,驯服公牛,将打的不可开交的牛分开,创造一种天清云淡的和谐。那时候,繁正渊时常不经意地抬头看一看天空,有时,看见天空飞过几只他不知名的鸟儿,它们自在的飞翔,在广袤的天空下像是水中游鱼。他学会了吹牧笛,在晚上,面对晴朗的夜空轻轻的哼唱草原的牧歌,适当的遣怀心中的孤单,那是牧人之歌,繁正渊认为,那正好是失恋的孤独与凄苦。这样一痛,让他珍惜,他活的快乐,也活的悲伤。
繁正渊一直呆在草原上,春天的时候,草地上开满了各种各样的野花儿,白的,黄的,紫的,红的,一片片,漫漫无止尽,草原仿佛是仙境。那些五颜六色,许是有人精心的编布,但那许多天衣无缝,鬼斧神工的美景,却是任何人都造不出来的。春天大地渐渐变得松嫩,草也更绿了,山峰白雪依旧反射出光彩,不愿轻易离开。
(三)
夏天,接在在春后面悠悠哉哉。
河边,阳光照的河水闪闪发亮。繁正渊就站在河边,他牵着一匹马,孤独的站着,仿佛时间中的旅人。他一言不发,事实上,很久以来,他都很少讲话。他和卓玛说的话最多,与其他人,他都把心儿锁起,基本上一言不发。大家都说他是个怪人,像个闷罐子,总不说话,甚至还有人说他可能会带来厄运。他做不到那种放开心思的豪爽,因为他的内心深处沉痛的爱和思念使他无法像草原上的人们那样开朗。
卓玛知道他如此内向一定是有原因的,只不过他不愿意讲。他不愿意讲,一定有他自己的原因,她也不好再问。她希望,在草原上,他能够变得开朗,快乐,可以热爱生活中的一切事物,就和她一样,无忧无虑!繁正渊望着河面的微荡的涟漪,一直到出神。
他在和卓玛共同生活的时间里倒是得到了不少愉悦。但此时,他感念回忆起安如,他又觉十分对不起她,他觉得自己不应该有那怕一刻的时间忘记她,那样是对爱情不忠。但是事实上,时间和生活总是会给人一些改变的空间,更何况卓玛是一个像天使一般的姑娘。他想着,却想不透。他跟着安如的阿爸学会了喝酒,想起第一次喝他们的酒时狼狈的醉倒,他也忍不住笑了,却笑得有些无奈,他是在嘲笑自己。
卓玛在另一面的山坡上放牧,看着他一个人在这儿发呆,于是骑马跑了过来。她站在他的身后,望向他正凝视的方向,心里涌起一股不属于她的美好,那是繁正渊的忧郁所附带凄凉境况。
许久以来,他们两个已不是头一次这样的站在一起了,他出神的望着一个地方、凝望,卓玛轻轻的走到他的身边,也望向他所看着的地方,然后先开口和他讲话。但这次繁正渊竟然的先讲话,他知道卓玛站在了他的身后!
他问:“卓玛,你的幸福是什么?”
“嗯……是我阿爸阿妈,是我弟弟妹妹,是我的牛羊,是我的马,还有我的朋友,这片草原!”卓玛想都没想就说道。
“有的时候我真的怀疑你是不是在草原上长大的。你却比一般的草原姑娘要清秀,脑子也更灵活。如果说不是的话,草原上的一切事物你都了解,并且会各种绝活儿。你总是把快乐传递给许多人,谢谢你。”
“谢我干什么?快乐是自己的创造,别人怎么能够给与呢?草原上的人都很快乐。”卓玛看了一眼山坡上的牛群说。
“也许你是对的!”
“我们是朋友对不对?”卓玛突然转过一个话题反问道。“我们是朋友就应该坦诚相对,如果你的心里有什么悲伤的事情,那就说出来给我听听,说出来就会好的。我阿爸说,男人可以吃苦,可以喝酒,但是悲伤之类的情感不能放在心里太久,那样就会错过很多美好时间,人啊,物啊。”繁正渊转过头去看她,她愉悦的笑着,很动人。他不忍说,因为他说不出答案。
他一直望着她大概有四五秒的时间,卓玛也看着他,她期望他将心中的愁苦都说出来,那样也许自己就能使他开朗起来。但是繁正渊只字未提。
繁正渊扭过头,翻身上马,一溜烟儿地跑了,这时的他才学到一点潇洒——至少在别人的眼睛里是潇洒的——男人骑马奔驰是很潇洒的!卓玛看着他奔到山坡上赶起牛群,那样的认真。她想,他可能真的不愿意,也没有勇气。她翻身上马,奔向牛群——此时夕阳斜下,牛羊可以回圈里了。繁正渊已能熟练的赶着牛羊,他身手敏捷,俨然就是草原上土生土长的牧民。
(四)
远方的雪上露出暗淡的白,天空没有月亮,只有为数不多是星星悄悄的闪着。在这样的晚上,任何一种浪漫都只能是一个想象,一个回忆。可那些灰色的回忆,不过是凝聚在某个固定时间里的雕塑,无法改变。
卓玛坐在她母亲的身边,她的弟弟妹妹依偎在她和妈妈的身旁,繁正渊则和卓玛的父亲一起喝酒,作为长者,卓玛的父亲能更能看懂一个人的内心,他相信自己的女儿能够使这个忧伤的人快乐起来,在他的心里,卓玛就草原上的天使,能赶走一切黑暗雾霾,给任何人都带去欢乐。
可繁正渊脸上的,眼神里的那份悲伤和忧郁并没有在和卓玛相处的日子里散去,因他舍不得更不愿忘记安如,他没有忘记要寻找她,尽管他早可以拥有一份独属于自己的快乐。“草原上的生活比你们城市里要怎么样?”“好了很多倍都不止!但其实在我看来,无论什么样的生活恐怕我都能适应。”“就像你现在能喝三大碗酒了那样?”卓玛的父亲风趣的打断了他沉静的话语,弄得大家都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其实人生有很多种选择,最重要的是要看一个人的决心有多大,选择的正不正确,你觉得呢?”卓玛的父亲反问道。“就像这杯酒,它是酒,可以使人消散些忧愁,但也能使人疯起来,疯起来,那就像是一头发疯了的野牛。”
“您说的对。”
“可人的感情是很难忘记的,在我们这,如果要宰杀牛羊们,不会使母子分开,但是,不管我们怎么样的爱惜,它们最终还是会有分开的一天,而且它们是永别,是不能够重新找回的。所以年轻人,我想问你,你到底在寻找什么?”
“……我”繁正渊想说却又不知该怎么开口,他支支吾吾,不能言语。“我……”
“阿爸,你怎么说的那么远?他是客人,你该让他多喝酒嘛!”卓玛在一旁说道。
“哦!对对对,我这个脑袋也不顶用了,来,年轻人,干一盅!尽快忘记那些不快乐的事情。”说着,举起酒杯,他虽然年纪大了些,但其豪爽风度,依旧不减当年。繁正渊无奈的摇曵着心思,举盅与他相干。
卓玛在一旁看着,嘴角不觉的露出一丝笑意。她看到他们两个人喝酒,所以笑了。也许不单是这样,或者她看见了深入心扉的美好!她整理了一下她长及腰的头发,那样柔顺,带着青草的味道。
繁正渊终究不胜酒力,几盅酒下肚,就已经醉得晕了。想起头一次他一盅酒下肚便立即醉的不省人事,两三天才醒过来,卓玛和她父亲都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卓玛和她阿爸一起把繁正渊抬到床上。繁正渊在恍恍惚惚之间仿佛看见安如正骑着马儿向他奔来,在雪山之下,天空一片蔚蓝,她笑,灿烂如花,那青春洋溢的笑容让他觉得和卓玛竟有几分相似,仿佛安如就是个草原上的姑娘。繁正渊也骑着马儿向她奔去,两人在风中相遇,两匹马儿互相打着转儿。繁正渊看着安如,她的眼睛里闪烁着深情脉脉的爱意。繁正渊觉得这份美丽似乎在哪儿见过,他在心里思索,原来,安如在他脑海里关于这片草原的美丽,已经全部被他画进了画里,但此刻她更美了。繁正渊不顾一切的把她搂在怀里,深情地吻了她的额头,然后凝望远处的雪山,山巅之上,银光闪闪的白雪照亮了漫长的黑夜。安如说着:“你会永远陪在我的身边的对吧?”繁正渊低下头,他看着安如那双痴情温悯的眼睛,那双充满着害怕与期待的眼睛,使他心里酸一阵甜一阵。他把安如搂得更紧了,生怕她会跑掉或者突然消失,他沉凝,转头指着远出最高的那座山峰说:“除非我随着那座雪山长眠,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安如,看着那座大山,痴痴的,然后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笑脸。繁正渊看了,即觉心痛,又感到无比幸福。
在很久以前,那时他和安如刚开始交往,安如紧紧的揽住繁正渊的胳膊,她笑得甜美,令人着迷。
繁正渊总要低头看她才觉安心,他怕错过她的任何一个表情,他低头看她,总忍不住去亲她一下。安如假装生气,然后挥起她那娇小的拳头就要打他,可他灵活的躲开,跑掉。她在后面追个不停,风把她的头发绞得凌乱,河面映出两人嬉闹的身影,一个蓝色,一个红色,风又伴起音乐,纪念他们的快乐。她追不到他,就蹲在地上假装哭泣,繁正渊知道她是骗自己,说什么也不走近她的身边。安如又哭又闹,说他一点儿也不爱自己,像个小孩儿一样。最后,繁正渊也害怕了,他怕她会真的哭起来,她真的会哭起来的。于是他走到她的身边,于是他就被安如给抓住了……天空蓝的透亮,安如看着他的脸庞,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那是一张多么难以割舍的脸庞,让她看了心疼。
繁正渊知道她对自己爱的不能释手,就像童年时心爱的玩具一样,总会不停的惦记,不停的看。良久,安如才哽咽的说了句:“正渊,你会永远陪着我吗?”繁正渊指着身边的那条江流,大声说着:“我会永远陪着你,除非这条大江干涸。”安如笑出了泪花儿,她对这份幸福已无多话可说,只有幸福的眼泪,可以表达她内心的感动和甜蜜。她依偎在繁正渊的怀里,秋风不再凉,繁正渊紧紧的抱住她,一直不愿松开。他担心自己哪怕稍微有一丝的松手,她就会担忧,就会伤心,就会静默,就会飞走……“安如,安如。”他嘴里轻声呼唤着。但如今,这只是一个关于怀念的梦,而且这梦,令人失意心酸。
繁正渊醒了,但他睁眼看到的人不是安如而是卓玛,恍惚梦醒,看见卓玛,他的心头闪过一阵苍茫和失落。他极力回想刚刚的梦,梦里的人和故事,梦里的所想所思,然而他的脑海里总是闪现着卓玛的身影。他并没有多想,因为卓玛就站在他的眼前——她正在梳着那长长的头发。繁正渊想着那个秋天,在那个河堤上,他对安如许下的誓言。“只怕大江早已干涸了吧!而我还活着!”他自言自语说。“可是你不在我的身边,我们之前约定永远都在一起?”他像个小孩儿一样独自在自己的世界里咕噜,现时,他也只有无奈。
他拿出枕头旁边的背包里的那幅画,那幅画集描绘着在他心中的安如在草原上的样子!她穿着长袍,婀娜有形,似乎要跳起舞来,她从未像现在这样使得繁正渊悔恨。
“你在干什么呀?”原本正忙着梳头发的卓玛突然看见他拿着一幅画在看,好奇的问。她看着繁正渊拿着画,于是就走了过去,繁正渊抬头看了看她,并没有回答。此时,卓玛已经走到他的身边,看到了那幅画的内容。那幅迷人的画给她的心里浇上一层暖意,那是她从未感受到过的温暖。卓玛觉得画面非常的唯美,她想,如果画面上的女孩就是繁正渊的妻子的话,那便不难以想象他失去她的时候,他是怎样的伤心难过,以及那样迫切的要把她找回来的心情!她聪敏过人,繁正渊的心情,她能感受到。“这就是你要寻找的人吗?”卓玛问了一句。繁正渊依旧是看着画儿,点了点头,又抬起头看了她一眼,他看到卓玛灿烂的笑容依旧挂在脸上,那种美好好比他在梦里和安如相处时一样。“她真漂亮,但她并不是草原上的人。”卓玛笑着说。
繁正渊感到一股强烈的震撼和恐惧。他低下头依旧望着画里的安如,感到愧疚!好半天,他才从嘴里缓缓的吐露出两个字:“是的。”卓玛盯着那幅画看了好一会儿,她觉得画里的安如很美,给人的感觉很温和,她能想象画里的安如作为繁正渊的恋人对于他们两个人来说是多么大的幸福。卓玛在心里感慨了一番。她觉得,一个男人如此细腻的情感已经足以融化冰川。“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了,但不管怎样,我都祝福你能早日的找到她。”卓玛的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谢谢你。”繁正渊说。他明白这是卓玛真诚的祝福,因为他知道卓玛的心中圣洁,纯真。卓玛感慨繁正渊和安如的故事,特别是繁正渊什么都不讲而她凭自己的臆测领会的繁正渊的那份悲凉时,她觉得惋惜,她不知该说些什么,于是,送上祝福。
“卓玛。”繁正渊突然抬起头。
“嗯。”卓玛正把奶酪拿出去晒。
“我想,我该走了。”繁正渊黯然的说道。
“离开这里吗?”卓玛连忙停下手中的活儿,又走回到繁正渊的身边。
“我在草原上找到了快乐,但那不是我要寻找的,我的内心也无法平静。”繁正渊说。
“你说得有些深奥,我听不懂。”卓玛不解的说。
“卓玛,谢谢你带给我快乐。”繁正渊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卓玛的脸立马红了一下,她起身说:“快乐是你自己的,我给不了的。”
“可是,和你在一起的日子里,我真的差一点就忘记了……”繁正渊欲言又止。他不愿意把心事讲出来给卓玛听听。
卓玛大概知道他要说什么,所以没有问。也许在卓玛的心里,繁正渊也不过只是个普通游客而已。因为她的豪迈,纯粹,天真,大爱的性格,使繁正渊在和她相处的日子里感到自在,也因为对安如的思念,使得他在卓玛的欢笑声里逐渐的习惯了和卓玛在一起的生活——他实际需要那样的一份天真去冲淡他心底的悲伤记忆。
“那你还会回来吗?”卓玛问,她的眼睛亮晶晶,大大地,似乎有一丝的不舍。
繁正渊点了点头。一年多时间的相处,真的让繁正渊的心里有所留恋。但他明白,他总感觉身后有安如的影子,只不过是他的幻想和迷茫而已,而当他明白了之后,他就选择离开,那样的果断和利索。可他终究还是因为害怕,害怕安如在自己心里慢慢淡了,害怕自己习惯了卓玛的欢笑,害怕忘了自己的初衷,他怀有一丝歉意。“我要回来看这里的天空最蓝时候的样子。”
“这里的天空每一天都是最蓝的,我听一个游客讲过,重要的不是风景,而是看风景的心情。”卓玛说。
“那等我有心情的时候就回来看!”繁正渊似乎自言自语。“我现在还看不见它的蔚蓝。卓玛,你可以再跳只舞给我看看吗?”
“好。”卓玛笑着回答。她极乐意把自己的舞蹈和歌声展现给所有愿意欣赏的人,那就是她的开心和爽朗。
(五)
她像一朵雪莲花一样飘舞在绿色的草地上。繁正渊席地而坐,牛羊也都抬头反刍,驻足在原地好奇的张望着她的轻舞。她的舞姿曼妙轻盈,像风中摇摆的香草,又仿佛是一个圣洁的天使,其实她就是一个天使!繁正渊早就这样觉得。
她属于草原,属于雪山,因为她热爱,她的灵魂就在这里。繁正渊也和她一样一心一意的去热爱,义无反顾的去爱,只不过,他所爱的是安如。可安如却不知在那个角落。繁正渊把安如画在画里,并且为画里的她更加的着迷,最终却因为过于思念而差点陷入了不能回头的境地。如果他背叛了自己的誓言——尽管那是只他自己心里的一个决定,不过是不经意间或者说是仔细思考的想法——他或许能够获得更多的快乐!而他对安如的思念和与卓玛在一起的生活相混淆而交错出来的美好使他害怕,使他充满愧疚,他到底是怕自己心里已经忘记安如了,那样岂不是自己情意不坚了?可他是深爱着安如的,肝肠寸断的思念!
卓玛心想,他要走了,和别的游客一样,他们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了,尽管繁正渊是一个特别的人——他在草原上和自己的家人一起生活了一年的时间——但是谁知道他会不会回来了呢?他是来找他爱的人的,既然这里找不到,那他大概也就不会回来了吧!人们都是健忘的,每个人都忘却的太快,以至于在最失落的时候,会忘记最快乐的时光。但繁正渊呢?如果他也忘却的太快的话,那他又怎么会一直那样的难忘过去呢?难道在草原上他不快乐吗?在卓玛的记忆里,和他在一起的大多数时候,他还是会笑的,但他从未忘却他的安如,卓玛感到有些矛盾。
她把最美的舞蹈留给繁正渊,希望他不会忘记这里美丽的一切。她清楚繁正渊是一个失恋伤心的人,她希望他能够快乐些,就像繁正渊和她一起的时候她用自己的风情带给他的快乐一样。她把最美丽的舞展现给繁正渊,犹如风中绽放着的一枝杜鹃。她相信自己的舞蹈可以使繁正渊记住快乐,不会忘记,从而能够少些伤心失意,记住轻松的心情,记住这里的天空和草地,还有他已经熟悉的牛羊。
天边的颜色是黄而青的,月亮已明朗高悬,但天还没有黑下来,带着些明亮的白。繁正渊帮着卓玛的父亲搭起篝火柴堆,晚上,又是一年的篝火晚会。
牛羊归圈,狼犬的声音在山谷里稀疏和鸣,天色暗了下来,远边的雪山露出尖尖的白角,在月亮的朗照之下,犹如童话。大家都围坐在篝火旁,跳舞,歌唱,喝酒,摔跤,聊天,各自欢笑,风铺过草原,篝火窜蔓,温暖犹如白天。
繁正跟着他们一起跳舞,牵着手,围着篝火跳,跟着他们一起喝酒,举起大大地酒盅,奔放的唱起歌来,豪爽的喝酒。他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也已经能够“千杯不醉”了。最后,大家都热情邀请他为大家唱一首歌,不管是什么歌都可以的。他毫不犹豫的唱了一首《卓玛的歌》。那是他早在学校时听过的歌,他用自己所知的藏语把汉字翻唱。卓玛听着听着,脸上不觉的泛起鲜有的红晕。但他不知道,因为他是无心的,一曲过后,所有人都笑了。
……每当明亮的达瓦,洒满山坡,寂静的雪山上就传来动听的歌
……那是藏家美好的心愿,那是雪域幸福的生活,美丽的卓玛甜美的歌哟,暖了雪山暖了人们心窝……
熊熊的篝火燃了半夜,把繁正渊和牧民们相处的光阴轻轻的燃烧,它轻轻的飘进也夜空里,使每个人都能闻到它的气息,其中酒的甘香,天碧云洁,动人的歌声,美丽的舞蹈。大家都明白,他是不会停下脚步的,在他们看来,他是一个孤独的旅者,穿行在风霜之中,岁月河里,为了心里的期望,是不会对另外的一切留下任何眷念的。他爱的是安如,除此之外,无别的人或物。所以大家都明白他前行的决心,他的脸上有多少思索,有多少皱纹,他的思念有多深沉,多么的难以自拔。
而原本,大家都以为他会留下来的!
(六)
清晨,阳光透过毡房映出一缕明亮,照射在繁正渊的睡梦上。卓玛帮他整理好了他的背包。还有背包旁牧民们送给他的礼物和祝福,繁正渊还因酒醉而昏睡着。到了这个时候,卓玛的心里终是流露出了些不舍,因为繁正渊也使她很愉快,尽管他很少说话,可他总能给人的心低带来一种安然柔和,使偶尔浮躁杂乱的心情可以无声流露平静。他是一个可怜的人,在以后的时间里,希望他能够过得快乐。这是卓玛的真诚的祝愿。也是她对他唯一的感慨。她也希望,他把快乐传递给更多的人。卓玛把一只牧笛放进他的背包,她想,这是让他记住快乐的最好的方式,当他悲伤的时候就可以吹起它,吹起它,或许就会想起草原的欢乐。
“卓玛,希望你能够永远都这样的开朗无忧。”繁正渊醒了,尽管头还是有些晕晕的,但他看见卓玛静静的将牧笛放进自己的背包的时候,他的脑子瞬间就清醒了。
卓玛吃了一惊,她连忙转身:“你什么时候醒的?太阳都晒屁股了。”显得有些语无伦次。
繁正渊笑了笑,卓玛给他递上一杯醒酒的茶。繁正渊双手接过,缓缓的喝了。喝完茶,他感觉舒服多了,他知道,这是卓玛家独特的泡茶手艺。
“当太阳照到最远处的山谷的时候,你就能动身走了。你走了,一定要记得我们。”卓玛带着几分天真说。
繁正渊点了点头。他说:“我会记着这片草原,这是一个快乐的地方。这里的天空很蓝,我一定会回来看!”
卓玛笑了,她说:“希望你有好运气,能早日找到你想要的。”说完,她突然的沉默了,这是她生平第一次的沉默。沉默把时间悄悄的偷去,不留一点儿空隙,她感觉眼睛酸酸的。“我不会忘记你的。”繁正渊轻轻的说。
眼泪似露,落在草尖,她的暧暧心酸,不能名状。
繁正渊走的时候,太阳刚好照到最远处的那座山谷。临别,他和卓玛不约而同地望向那座山谷,目光相撞,各自一笑。大家都来送他,带着质朴的微笑,温暖,亲切。他们目送着他,直到他消失在地平线。地平线的四周,飞扬着记忆,记忆是大家的!被冻结,被凝聚的是卓玛和繁正渊之间的情谊,没有尴尬,不需修饰,唯有快乐的祝愿,祝愿快乐;并且各自带着祝愿,远离了同一片草地的空气,把希望放在天蓝的时候。她的心情,繁正渊也知道,就像她知道繁正渊的心情一样,他能感受到,所以他走的时候,没有回头,他和卓玛一样,心里终究有一丝不舍,这是人之常情。
他想着安如,安如安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