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屋后住的是一对老夫妇,经营着不大的一个院子。院里种桂树、桃树、栀子和一丛月季花。
记忆中他家的院子一年四季都开着花。新年刚过完,老桃树便三三两两开起花儿,宣告春天的正式到来。淡粉色的花瓣点缀在光秃粗壮的树枝间,组合成一种别样的精致。门前的栀子树也是有年纪的。五六月间,栀子花开得繁盛,花香袭人,每一个路过的人都啧啧称赞。桂树长得很高,几乎可以跟外婆家那株媲美,桂花不仅醇香可爱,还被用来做成盐渍桂花,冬天时拿来泡茶,那可比普通绿茶美味多了。
但最爱的还是红砖墙下那一丛总也开不败的月季花。可能是因为,在那个贫瘠的乡村,少见这种高调的艳粉和四季常开的活力;也可能是早春的嫩芽给小孩的舌头带来了难得的甘甜。某一个雨后,空气中散发着潮湿的泥土和雨打的月季花混合的味道,花丛中央有新抽出的枝芽儿,折下最顶上的一段,剥掉尚未长出刺来的外皮,像吃甘蔗一样咀嚼出汁水,那甜味虽远不及甘蔗,但也是清香甘甜。那么一大从月季,在起风的天气摇曳起来更加多姿,月季独特的香气也随风而散,令人迷醉。
邻居老太太有些矮,盘头发,体态胖胖的,因为她不让村里的孩子摘花,所以印象里的她有点凶;老爷子瘦高,英俊,年轻时一定很帅气,老了也很有气质。现在想来,那对老夫妇一定是村中最热爱生活的人。除了种粮食蔬菜,还能理出一个这样美的花园。
有一天趁老夫妇不注意,从月季从中剪下一枝,插在自家的院子墙角中,居然也成活了。开出第一朵花的时候,那种满足感,远是用蒜瓣种出大蒜所不能比的。可惜亲手种的这株月季,在爸爸清理杂草时当成野草,含冤被砍了。
后来老夫妇搬到城里跟儿子生活,房子借与亲戚居住,那些桃树、桂树、月季,也无人再打理,然后不知道从哪天起,就不见踪影了,也许是亲戚觉得花草碍事?童年最爱的那丛月季,也随着童年一起消失了。
几年后,老夫妇从城里又回到了老家,也许是年老思乡,也许是生活不易,无从得知。回到老家的夫妇重新修整了院子,种上了一排竹子,用石头竖起围栏,移来山间野生的珊瑚豆几株,种在围栏下,院子里养着鸡鸭,又是好一番景致,只可惜没有再种月季了。再见到老太太,也不觉得她凶了,只庆幸那对会生活的夫妇又回来了。有一年春节,老人的子女相聚,围坐一起打麻将打出冲突,大吵一架后不欢而散,留下两个老人收拾残局,不免觉得有些悲凉。
后来有一次回家,在村里转悠,惊喜的发现有一家门前也长着这样的月季,这种重瓣的,粉色的,一开一大从的月季。猛吸几口香气之后,赶紧拍照留念,因为不知道下次来还能不能再见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