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令我怀念的,一直都是年少时乡村生活的岁月。那里有随风奔跑的少年、有热闹的集市、有质朴的人们和真挚的情谊。
我们村的孩子打小就淘,个个像皮猴子,漫山遍野的倒腾。
村里的女孩比小子们文静不了多少,野得很,也能上树掏鸟蛋,也会下河摸螺虾。
小时候,我们没有什么玩具,也不在电脑前打游戏,我们总是成群结伙地在一起奔跑。
春天,天气开始转暖的时候,我们跳皮筋、打石子,捉迷藏,制作布娃娃,然后经常为了谁跟谁一伙而吵嚷半天。
夏天,我们逮蚂蚱、粘蜻蜓,用一个蕨折成半圆,扎进一个细长竹杆里,做成工具,早上早早地起来,走街串巷地搜罗蜘蛛网,然后去田野路边或者菜园去粘蜻蜓,每次都能满载而归。
秋天,我们跑到一望无际的田野里,偷偷在稻草上打滚儿,望着湛蓝的天空发呆。偶尔还能听见“轰轰轰”地声音,接着看见有飞机从天空飞过,刚开始还不知道,那叫飞机,我们吓得使劲儿把头往稻草里埋。
那时候,我们见到飞机在空中飞过总是吓得把自己藏起来,总觉得那个长着翅膀的机器特别吓人,像来自外星球的怪物。飞得那么高,还留下一条很长的“路”,久久后才散去。
冬天,一早起来就看见瓦片上雾凇茫茫,树梢上挂满冰珠子。我们一群孩子在霜冻寒天里,偷偷瞒着家长出去玩冰块,玩到兴起时干脆连手套都丢掉,徒手抓冰,捧在手里,阳光下,看着它们于手心消融,两只手从刺骨的凉到火辣辣的热。玩完了,衣服也湿了,不敢回家,就跑到糖糖家的厨房,在炉火旁边烤上一会,烤得后背被热气蹿的发烫,然后身上一边冒着热气一边跑回家。
那些年的记忆里,夏日傍晚总有一群人在我家门口的树荫下一边乘凉,一边天南海北地侃侃而谈,也总有一群和我一般大的孩子,在旁边的小黄泥路上嘻笑奔跑。
那时候的我们,并不像现在的孩子那样娇气,跑着跑着摔了个跟头,起来拍拍身上的土,继续跑,永远一副傻里傻气的开心模样。
那时候的人很热情,谁家有什么事,街坊邻里都会主动过去帮忙,不像现在,帮人办事儿都得图个什么,要么就是支付工钱,那时候的人,还都没开始学会市侩。
我记得有一次父亲帮人家打稻子,我也屁颠屁颠地跟去凑热闹,也学着大人们的模样,抱着一捆立起来比我矮不了多少的稻谷,往稻谷机器旁边走,逗得旁边干活的大人们哈哈大笑。
稍微大一点的时候,我们搬家了,离村子很远,村子与我家的距离要走上20分—30分左右。
搬家之后,总是觉得孤单的,没有小伙伴,每日围绕大人转。没有小伙伴的日子,自己去河边逮蝌蚪,喂猫儿,去哪儿都带着狗子,这大概我为什么那么喜欢狗子的原因,它陪伴了我无数个漫长日子。
后来家里,有了电视机。
父亲喜欢看战争片,我喜欢看《还珠格格》,意见不和,但是父亲总让着我。后来,我竟也喜欢上战争片。
那时候最喜欢上学,虽然离学堂远,但是确是我最开心的事,又可以与小伙伴一起玩了,每到周五就约上他们,周末来我家玩儿。
周末了,盼着念叨着, 怎么还不来呢?小时候,没有手机,那会儿也没有电话,不能像现在,不管多远,一个电话就能搞定。
于是常常与狗子站在阁楼上往来路上眺望,看着看着,就真的看见丽和芳,手提着塑料袋徒步笑闹着来了。
那些年的集市,也是十分热闹的,每个月带1、6号的日期才有集,集市上什么都有的卖,从过日子的柴米油盐到小姑娘们喜欢的装饰品应有尽有,十里八村的人们也会把攒够了的青菜、鸡蛋等等的拿来卖,好不热闹。
那时候卖的都是纯绿色的食品,青菜是自家菜地里种的,鸡蛋是自家散养的母鸡下的,连豆油都是自己拿着豆子去油房现榨的。
我喜欢与父亲,与小伙伴一起去赶集,我们家住在村上,而集市在镇上,离集市要十五六里路,快也得走上个把小时,印象里最深地就是去集市坐的拖拉机。拖拉机四只轮子的,可以在田间、地头、乡村小路、县乡公路上任意行驶,也可以开进城里,去拖载建筑用的砖头,水泥,钢材,亲戚办喜事时乘坐的也是拖拉机。
车头的铁烟囱伴随着“突突突”的巨大轰鸣声冒出滚滚浓烟。在汽车稀少的年代,燃烧柴油时冒出的烟味儿,象征着现代化的骄傲和神气。我挺喜欢闻这个味道。
这种满身油污、裸露着配件、散发着铁锈气息的力大无比的农用机械,总能吸引村里男孩和女孩们的好奇心。
我们这些老人小孩十几个人坐在车厢的底板上,一路颠簸,有时差点将屁股震麻,有时恰逢下雨天,没有后车厢没有车盖,就扎上塑料,不免去一趟打湿了裤腿,衣袖,但却丝毫不会减轻孩子们欢呼雀跃的心情。
一个集上,能跑个四五趟,冬天的冰糖葫芦,夏天的冰淇淋、胖筒和猪油糖,都让我对集市充满了期待。
那时候,我们都迷《还珠格格》,我喜欢紫薇,丽喜欢小燕子,我们俩每个集上都到卖明星卡片的摊子上左挑右选,花五钱买一张粘贴能把整摞粘贴从头翻到尾,最后还是拿不定主意到底买拿张。
现在想来,当年那个摆小摊的老婆婆一定讨厌死我们了,花五毛钱,要站在人家摊位前挑上半个小时,把人家别的生意都耽误了。
等我长到初中的时候,才发现,这个集市还有一个用处,就是少男少女们的聚集地。
我们那的集市有一条最热闹的街,是卖一些影音产品的,时下流行的明星海报、磁带和电影蝶等等,每一样都能吸足少男少女的目光。而少年们逛这一条街的时候,也觉得自己时尚极了,跟得上潮流(非主流,非主流发型),赶得上时髦。
那时候如果假期你想见谁却见不到,那就等着开集的时候去那条街上逛一逛准没错,在那条街上的少年,洋气得走路都能带风呢。
再说说我年少时的小秘密,那时候我喜欢班上的一个男孩,每天偷偷关注着人家,那种喜欢是现在的爱情里没有的悸动,见到面就脸红心跳,连句话都不敢上前说,眼巴巴地看着他跟别人高谈阔论。
他家离学校几千米,那时每天从教室窗户往下看,几乎都可以看见他汗湿地从操场回来,怀里抱着个篮球,忽而他抬头一看,我慌张地收回脑袋,看不见的时候,不免东张西望一阵,想着奇怪,人呢。
那些年我们喜欢一个人是小心翼翼地,偷偷关注,纯真地透明。
我们没有手机,当年关于校园少年少女的联系的方式就是传纸条,写信,而当年的邮递又慢的要命,来回的一封信大概需要二十天左右,很多故事和心情,在收到信的时候早已失去了实效性,可我们却依旧乐此不疲。而我,那个时候,就是没有勇气告诉他,直到……
那些年,一无所有的人们很简单,不喑世事的我们很快乐,后来我们的生活越来越好,我们逐渐的长大,却失了去当年的那份纯朴与炙热,越来越孤独。
家乡的村子平地拔起一座座高楼,家门口小溪不在如从前般清澈见底,平时也显少见孩子们奔跑的身影,我家的门前也再没有了当年高谈阔论、时不时就关心一下国家大事的人们。
现在,最热闹就数过年那几天了,但是,很多时候,与旧人再见面时,我们也没了当年的欢天喜地,只剩下简单的相视一笑了。
那个曾经聚集了十里八村人们的热闹集市,依旧热闹,而,现在的网络这么发达,一本磁带,或者一套影碟却几乎没什么人买了。
那些旧人,如今电话、QQ、微信,随便哪样都可以即刻联系得到,却总是想不起来问候了,我们在不停地往前走着,所有的故事却都在向后退。
我怀念那个一无所有的年代,因为从前的日色很慢,车,马,邮件,都很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小心翼翼把回忆压箱底,从前的爱,只适合收藏,因为不忘记,不可以代表随便重温和重拾。
怀念是真实的,在声声慢和烟雨霏霏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