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以此文献给参战的生死战友
一一2019 一位参战老兵的自述
参加搜山的我们十五名队员,全副武装,各配一只手枪、一支冲锋枪,带了五个大弹夹、三个小弹夹、四枚手榴弹。除此外,还带了匕首、砍刀、木棒、手电筒、水壶、防毒面具、急救包等物品。
还打着绑腿,脚蹬钢板胶鞋。
砍刀两尺来长,遇到荆棘草藤,无法前进,用来砍除羁绊,劈路前进。木棒米多长,两寸多粗,既能助人行走,也能打草惊蛇、驱离虫豕,又能拨弄尸骨,近身格斗。
我们的任务非常明确:搜索191高地附近及其周边地域,查有无隐藏的残敌,寻烈士遗体及其战利品。
第一天搜索,开始不久,就发现两具烈士遗体。他们躺在茂密的草丛里,肢体残缺,走近腾起一片飞虫。两具遗体相隔十几米,陷在尺多深的枯叶中,与山脉融为了一体。不走近观察,还难以发现。
发现烈士遗体,我们只用指北针测出座标,记住地貌,如附近有什么特别的独立树、某块大石……回去转告支前民工。
支前民工牵着骡马,会准确无误找到遗体,装进专门的遗体袋,驭回公路边,交给定点转运站,确认烈士身份、登记遗物,清洗整理,装进棺材,运回境内。
战前,我们参战官兵上衣袋都装有一张小卡片,上面写着本人简要情况和家庭地址。
配合我军行动的支前民工成干上万,属准军事化性质,多为云南、广西山民。他们熟悉亚热带地域环境,吃苦耐劳,勇敢顽强,贡献并不次于参战部队。
他们也是四十年前南疆绽放的木棉花。
翻过二月,我们有线报房的房东老赵带着儿子小赵,以及常找我们玩的农场重庆知青马山开着一辆拖拉机,协助转拉战利品,也来到境外。
他们寻到我们,仅坐半小时。但彼此相见异常高兴和亲热。我们拿出发得罐头、干粮送老赵他们,他们也给我们带了些新鲜水果。
支前民工配有枪支。
马山装备了一支老式驳壳枪,但这种子弹很少,仅配给他几粒。我们配备的五四手枪子弹比他那把驳壳枪子弹弹头粗圆一些,型号不对,装不进弹夹,上不了膛。但他缠着我们非要要几粒。说自已有办法,回去把弹头周边锉一下,压进弹夹装进驳壳枪打出没问题。
武装弹药管理规定不能随便送人。
不过,战场上,只要是自己人,战友之间互相通融点弹药是可以的。我们搜山在几栋小房里捡到好几盒(六十枚装)五四子弹,大部分上交了,自已也留存了一些。
那时,这方面法纪意识不强,碍不着面子,多少给了马山一些,仍怕出意外,叫他不要乱打。
我们搜一个高射机枪阵地见到的弹药最多。之前在山脚又发现三具烈士遗体,呈三角形,倒在没有树木、但杂草丛生的小土包上。
土包上面较平。烈日暴晒几天的烈士躯体干枯已没一点水份,军装脱色与杂草混然一体,不上去拉网式搜索,更难以发现。
当时,敌方到处吹嘘自已的战场管理数一数二。实事求是讲,他们毕竟打仗多年,是有一些经验。
据说,他们的收尸队紧跟在战斗人员后面,阵亡人员可以及时运走,或就近找个山洞,或地沟什么的集体掩埋,作上标记,战后再作下一步处理。
不过,师前指有关人员告诉我们,他们仓惶逃跑时,大路小路丢下很多尸体。出于人道,天热也怕传染瘟疫,我们后续部队和民工帮助就地掩埋不少,也作了标记,以便他们战后辨认。
我们在山间遇到一个炸塌的土洞。一具敌尸屁股以下部位露在洞口塌土外,裤子是粉红色,里面不知装有多少尸体,老远能闻到腐尸臭味。
在一座市镇医院,横七竖八躺着几十具敌尸。我和一些战友曾前去看稀奇。
塌洞外露出的粉红色下肢,也许就是野外尸群的标记,或许是我们帮埋故意作的标记。
我们虽多年没打大仗,战场管理仍比他们好得多。
只因战场在生疏的他乡,地域太宽、太复杂,战事激烈,不可能没有漏掉的烈士遗体。
我们搜山,担负的主要任务之一就是寻找尚没发现的烈士遗体,这也是向英烈负责。之前,兄弟部队营连规模在我们搜索的地域已搜寻多次。上级仍不放心,惦记着英烈。
敌高射机枪阵地在一座山顶,顶上很平,三挺压满子弹的双管高射机枪俯视山下。高机可以平射、小角度低射,杀伤力比重机枪还强。
阵地上到处悬挂着敌方自产的短柄手榴弹,多数盖旋开,环弦连着,只要坠地,就会满地开花。
这种手榴弹比我们使用的小两号。启爆时间仅三秒左右,我们当年是七秒左右。走时,副营长给我们强调注意事项,涉及过此类事。
大凡有他们悬挂的手榴弹,我们总是小心又小心地避开,绝对不去触碰。
双管高机对我们诱惑很大。我们都想坐上操控台,扣动板机过把瘾。对一般步兵和我们通信兵来说,打高射机枪的机会几乎为零。既遇之,想动之。
一起配属来的我们台司机李金铎,河北兵,也是搜山队员,第一个坐上高机操控台,唏哩哗啦开始神操作。我们立即被吸引过去。
副营长赶紧过来制止。
他指着悬挂树干、铁丝网上的那些手榴弹,声音大也意在提醒周围其他人:”高机打响,震动大,这些家伙一掉地,大家全完了。枪声惊动周围部队,产生大误会,责任你承担呀?!”
李金铎马上轻手轻脚退下来。
我们还出过另外一个洋相。
在一个山洞,我们捡到十几个香烟大小的塑料盒子,一致怀疑是窃听器。
中午回连吃饭,副营长亲自送交师部。半小时不到,他回来告诉我们:“知道吗?这是微型磁带,不是什么窃听器。带子里面全是歌,好听的歌。”
还是师部当翻译的归侨让我们长得见识。
我们和副营长全是通信兵,所见过的磁带全是烧饼样圆型,大带如盆底,小带如杯口。我们搞通信,还知道磁带,外面好多人还不知道磁带是什么东东。
我们从没见过这么小的盒带。那年头,我国还贫穷封闭。
下午搜山,我们又有一样东西不认识。
(待续)
2019.2月 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