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刚过,天渐渐转为寒凉。一个人的夜里,我喜欢独自坐在台阶上,纵然屁股被冰得生疼,我还是向往夜的静谧、安详。
有时候寂寞,便喜欢透过窗口,居高而望。让目光随意安放,或是远处模糊的山,或是纵横交错的街道上人来人往。
更多时候,一壶二锅头外加一碟花生米就足以打发一个孤寂的夜晚。当二锅头的清香在口中缓缓流过,胸腔里便不自觉产生了一种无法形容的爽冽,每到这时我便会大声吼上一句“真带劲儿!”
当然,总是一个人喝酒未免太孤寂,身边连个说话的朋友都没有。于是,更多时候我愿意叫上阿泽,他是我在这个城市唯一的好朋友了。儿时,我们俩是光屁股的玩伴,在一个村子里一起长大,用妈的话说就是:“好得能穿一条裤子!”
从小到大我们都形影不离,一直在同一个学校读书。不过,命运在高考那个转折口发生了偏离。我自小脑子笨,不够灵光,阿泽则相反。不仅生就得一副好面孔,而且每门科目都是班里的佼佼者。毫不意外,高三那年,阿泽因为成绩优异,被提前录取,进了市里的一所重点大学。而我,大学没考上,只能辗转在各个城市之间,为明日的生活打拼。
如今,毕业了的阿泽又跟我相聚在一个城市,命运还真是殊途同归。
有了阿泽的陪伴,我的日子也不觉得苦了。周末休息时,我总爱拉着他,流窜在各个酒肆里。
平日里在工厂上班,车间内是一水的工厂女工。她们穿着洁白的工作服,将头发高高盘起。脸上写满了生活的疲惫和厌倦,让人看了心生反感。
不过,却有一个女孩子例外。记得当时我注意到她时,她通身穿了一件绿色裙子,外面随意地斜搭着白色工服。那炫目而不张扬的绿,让人看起来心生惬意。旁边的女工们叽叽喳喳地聊着八卦,声音震天响。只有她,安安静静地坐在车间的板凳上,娴熟地剪着一团杂乱的线头。明明置身繁杂,却旁若无人。当我的目光不小心触上了她羞涩的眼,她微微倾斜下了头,姿态娴静却安然。
那一刻,我承认,天仙也不过如此吧?
作为已经二十六岁的大龄男青年,与许多人一样,我也热切憧憬过“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美满生活。在社会闯荡的这些年里,本事并不见长,但胆量却历练了许多。
我辗转打听到了她的名字—小萍。虽然极其普通,但在我看来,却犹如天籁。我反复吟咏着她的名字,决定为爱疯狂一次。
我承认,我长着一副粗糙的面孔,跟“精致”这个词更是八竿子打不着,但那完全阻挡不住胸膛里跳动的那颗细腻的心脏。每天早上,我六点钟准时起床,记得网上不是流行过一句话吗:“每天早上叫醒你的,不是闹钟,而是梦想!”嘿嘿,我私下把这话做了点轻微的改动:“每天早上叫醒我的,都是爱情。”
纵然只是刚过立冬时节,这座粗犷的城市却开始北风肆虐,早上的风凉凉的,刮在脸上如凶狠的小刀子。可我顾不得了,心爱的姑娘还等着我的早饭呢!跟小萍的住处离了有两公里,我们分别住在不同的厂区。于是,我那俩吱吱呀呀、陈旧得不像话的自行车,便在每个刺骨的早上,载着我,奔向爱的征程。
最让我高兴的是,小萍似乎是个善解人意的姑娘。她从不拒绝我的示好,每一次送去的早饭也都悉数吃掉。我在心里暗暗感慨,她八成对我也有好感吧?
那时的我,只觉得,纵然天寒地冻,可我的心却分外热乎,心中始终存着一口气,推着我往前走。
周末时,我给阿泽打电话,激动地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他。当我在电话一端用近乎振聋发聩的声音高喊着:“阿泽阿泽,我可能是恋爱啦!”电话另一端的阿泽似乎也被我感染,用他那富有磁性的声音认真说道:“哥们,真为你高兴。”
快乐的日子总是飞快,如流水般在指间悄然兜走。跟小萍相处了也有三个多月,可她的态度却始终是淡淡的,不曾拒绝过我,却也没有更进一步的暗示,我们之间,到底算什么呢?我不由困惑了。
小萍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姑娘呢?按照我以往的直男思维,女孩子在碰到男生赠送的礼物时,没有立刻拒绝,而是照单全收,这是不是意味着她也喜欢我呢?无数个夜里,一个人躺在宿舍窄狭的小床上,一个人思前想后地回顾过往,耳边室友们鼾声如雷,我却越来越混乱了,睡意全无。
当我把这些疑虑转达给阿泽时,他这个爱情专家也说不上来。
我将求助的目光转向了小萍的几个工友,我想朝夕相处,他们的了解可能更深一步。
这座城市开始飘雪的时候,我在宿舍临近的一个小酒馆里张罗了一桌饭。几个工友也肯赏我面子,欣然赴宴。男人之间友谊的升华似乎总少不了酒,三杯白酒下肚,气氛刚刚好。我端起酒杯,说出了心中隐藏已久的困惑。小军紧挨着我,结结实实拍了下我的肩膀,长叹一声:“兄弟,小萍不适合你,听哥话,别惦记她了……”
我的疑惑越发深了,不死心地追问道:“为什么?为什么?”
小军支支吾吾不再说话,眼神却闪躲不定。我知道,其中必然有蹊跷,决定打破砂锅问到底。
对面的坤哥却坐不住了,“实话跟你说了吧,在这个工厂做工的女孩没有几个是清纯的,她们心里算盘打得蛮精,可实际上呢,在人堆里早就传开了。你喜欢的那个小萍,说白了就是人尽可夫,厂里好多人都被她骗过。谁的好处她都不拒绝,最擅长的就是搞暧昧!”
那些话,再往后我已听不进去,只感觉寒凉从心底锐利地升起。
那晚的酒是什么滋味我也已经忘掉。只记得泪水滴在其中的苦咸滋味以及半夜呕吐的搅肠滋味。迷迷糊糊中,我仿佛听到阿泽的叹息,可是,头好沉啊,我真想就此沉稳睡去。现实总是这样不如人意。我不敢去质问,我有什么资格呢?
飞蛾尚可以不顾一切去爱,而我,已经丧失了爱人的能力。
我用尽了力气,拨通了妈的电话,对着冰冷的屏幕大喊道:“妈,我想回家……”眼泪却已止不住地顺着脸颊往下流。
我知道,我已经走得太远,而且不能诉说。
睡梦中,耳边充斥着叮叮咣咣的声音。我能清晰地感觉到火车在城市与城市之间摇晃。曾经,在那个陌生城市,我以为我很快会有一个安稳的家。如今,梦灭了,也已经没有了指路人,我不再想去追问。爱情乃是非之地,神也放弃管理。唯一能做的,只是逃离。
此刻,天色未明,依然是夜的颜色,夜的清寂,一切似乎是凝滞的。我只感到这座城市呼啸而过的风,透着刺入骨髓的寒冷……
365天极限挑战日更营 第十六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