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失去了身体》是由杰赫米·克拉潘执导的动画电影,又是一部狂揽多项大奖的法国“超现实主义”动画。它看起来像一部猎奇的影片,风格诡异却情节写实。“断手”的视角是原著《快乐的手》即创造出的令人拍案叫绝的想象,乘着雨伞降落的一幕就像无意识的炫技,恰到好处的配乐有如榫卯般契合画面。把一个寻常故事以如此手法表达给观众,本身就具有吸引更多受众的功能,但也意味着作者的意图注定会被曲解,例如被评价为“不过是一部打着‘深刻’旗号的狗血剧”。但我本人对这部动画电影是敬佩的——从各方面来说。
“断手”的表征是一个疯狂而天才的尝试,它为影片增加了神奇的想象内容和一个新奇的视角。老生常谈的赞美和分析略去不论,为什么这个尝试能够成功?身体受限是人类共同的恐惧,它印刻在我们的基因里,是婴儿一切愤怒情绪的来源。失去所有肢体、所有感官,只保留一只手,这本身就是一种感官刺激。观众在这种刺激中体会外界环境,不可避免地陷入了共情——对一只手的共情。我们敛声屏气,希望它逃出生天,平安地完成它的历险。尽管你不可能希望自己在大街上遇见这样一只断手。
其余诸如转场、配乐和画面的技术表达,都为影片的成功献出了一臂之力。这是否就是将其从“狗血剧”升华为获奖大片的全部功臣呢?主角劳伍菲尔不就是一个并不那么无辜,甚至可以并且应该被责备的个体吗?他将身体探出窗外的危险行径间接害死了双亲。他一生中最大的不幸都是自己造成的,可他依然对危险没有任何预判。他危险驾驶、在陌生的房间随意动作、走神踢翻木板、戴着耳机操作电锯……过去的不幸似乎并没有教给他什么,除了他那些忧郁的、无力的“哲学思考”。他甚至没有得到丝毫所谓的“成长”,依旧什么也做不好,加布丽尔两次评价他的工作:“不适合送披萨”、“很显然,你的手艺活也不好。”
人们对于失误的同情是最寡淡的——失误代表着能力不足,并且象征着“愚蠢”。最后,旁观者的评价就变成了“活该”。人们默认规避风险是最基本的智慧,我也如此。我不会为了记录车窗外呼啸的风声冒险,也不会为了逃脱过去的阴霾往起重机上跳,更不会为了一瞬的畅快挂着耳机驾车。甚至,我不会为了一些隐秘的爱恋失神失误。可是,作者给了劳伍菲尔一次纵身一跃换来的解脱——一边承认危险行为带给他的一切不幸,一边用这种行为赋予他最后的希望。于是,“危险行为”这个“变量”被拆散了,作者封锁了“行为-结果”的寓言逻辑,要求我们另作他想。
事实上,我一直猜测着手的主人遭遇了什么。在手找到身体的那一刻,我是松了一口气的——他只是失去了身体,而不是失去了生命。生命就是普罗大众最珍贵的财富,可不一定所有人皆如是。加布丽尔曾经送给劳伍菲尔一本《盖普眼中的世界》,这书里说:“我不知道人生究竟是什么,但我还是想要更好的人生。”或许劳伍菲尔眼中更好的人生并不那么平安稳妥,只是更快乐、更幸福。他固执地认为,能够改变命运只是我们的错觉,除非我们做出完全不可预测和不可理喻的事情。
只是可惜,命运就像苍蝇的航迹一样,命定的结局并不在笔直的道路前方,当我们作出不可理喻和不可预测的事情时,命运只是变得更加的难以预测。行为和结果之间并没有必然联系,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也不可能事事如意,这就是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