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中秋,爸爸特意拉着我带上点月饼回去看了奶奶。几块月饼加上特殊的日子,让我想写写我和我奶奶。
我24岁,从小在父母身边长大,父母对于幼子的溺爱让生性好动的我有了肆无忌惮追寻诗和远方的靠山。15岁离家上高中,开始了在外“流浪”的生活。我很喜欢多年前网络上流行的那句: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我也信奉十几二十岁年轻人都会持有的看法:live is a journey。于是为了去看看这个时代下世界告诉我们的精彩的人生该是什么样的,我很努力,去了很不错的大学,有一堆很棒的朋友,和他们一起,几乎走遍了每个省份,见识过高原雪域,荒漠平原,丹霞地貌,东南丘陵,也会为了喜欢的球星,花光所有的积蓄跑到地球的另一端,到克利夫兰去追寻自己的青春。我,好像浑身身充满着青春、时尚、现代这些代名词,在行万里路的过程中,自认为见识过很多价值观和民俗文化,能够理解各种形形色色的人和事,能够做到尝试理解各种世界观。
我的奶奶,85岁了。其实我对她的了解并不多,小时候只是偶尔的回老家去看看她。也许印象最深的就是小孩子喜欢的那玻璃罐子里的冰糖了。奶奶一辈子都待在老家那个农村,这也是离家的儿孙辈们会逢年过节回去聚一聚的原因。也许是人类的本能,或者是受过高等教育,虽然跟奶奶“并不是很熟”,但是长大后的我对奶奶很是尊重,我觉得孝顺是最基本的,每年偶有的几次看望老人家,我都会尽量做到“守规矩”,吃饭先让老人家上桌,聊天耐心有礼...好像这些是我认为的对老人家的尊重。
我知道这不是孝顺,只是亲情纽带下需要有的礼节,或者说的再生硬点,叫规矩,甚至可以说是因为机会较少所以表现出来的善意。但是原谅24岁的生活和85岁的生活离得太远了,没有任何交集,就好比24岁在驾驶一艘帆船想去万里之外感受那里的风浪,而85岁是在一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农村里养着土鸡和几颗青菜。
24岁的生活里,很少会想起几千里外老家的85岁,好像只有每年春节才会自然而然的回老家,顺便看看老人家。直到去年的疫情。
因为疫情,所以24岁从春节开始滞留老家,春节过后慢慢的复工复产,但是学校的开学通知直到九月份才出现,于是,24岁单独和85岁第一次待了小半年的时间。其实24岁刚开始还是对这段生活很期待的,毕竟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去表现自己的孝心,24岁知道,85岁自己一个人住在老家,那种数着日子盼儿孙回来的孤寂,实在难熬。曾经,在去看85岁的时候,一个老人独自坐在竹椅上望黄昏和日落的景象让24岁久久难以忘怀。于是,在这段日子里,24岁总会尽力想去让老人“享受点生活”,可是85岁的生活习惯让24岁很是抓狂。
85岁一辈子节俭,可是在24岁眼里很多行为实在难以接受。对此,24岁可以列出长长整个清单:
不管多热都不会开空调,舍不得看电视
冰箱里儿孙带回来的东西,下次回来还在
经常让24岁看食品包装有没有过期,可是她就是不舍得吃,即使24岁告诉她过期了还是不扔,总是能找出解释,譬如:这种干包装不会变质
厨房水槽里的水即使浑浊了还要攒着洗碗,洗洁精每次都是少少的挤一点
腿脚不便还总是不听劝去山上捡柴火,就因为她觉得能买卖几块钱
...
以上种种让24岁很抓狂,在苦劝多次无果后,24岁会直接行动:
主动洗碗做菜,说实话是因为24岁对食品卫生有洁癖,碗具有点不干净就不想吃饭,更不用说看见85岁总是随手把炒菜炒一半的锅铲放灶台上。
冰箱里的东西该煮就煮,该扔就扔
在85岁不听劝还去山上的时候开始打电话给爸爸和叔叔们“告状”,因为只有他们说的85岁才能稍微听点
对于24岁来说,不开空调根本活不下去,每次也直接帮85岁把她房间里空调打开
老人无聊的时候直接打开电视,接口自己想看
...
那时候,在24岁眼里,自己做的这些事很正确,很科学。不卫生的食品坚决不能吃,有空调有电视为什么不享受?就为了那几块钱上山万一伤个好歹怎么办?85岁对24岁也只能是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可是,慢慢的24岁开始发现,85岁开始像胆小的小孩子一样不敢多说话多做事。从一开始85岁承包所有家务活什么都不让24岁干,到后来小心翼翼地,好像怕做错什么事一样。85岁感觉得到24岁“嫌弃”她做菜难吃不卫生,老是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她你这个该怎么洗,这个该扔,这个不能吃,24岁的“铺张浪费”也总是和85岁的价值观念格格不入。24岁能把空调和电视开一整天,去超市买东西从来不看价格,想要什么就买什么,85岁总会在24岁提着大包小包回来的时候问他这个多少钱这个多少钱,这个你要去哪家买便宜,你买贵了之类云云。24岁很烦这些,在他的眼里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想吃就吃想买就买,纠结那几块钱干嘛呢。说到这里,顺便提一句,85岁总会在闲暇的时候跟24岁说乡里乡亲的各种轶事,其实常年没回老家的24岁一个人都不认识,每次只能强忍着不耐烦直到受不了回自己的房间。
两种几乎处于两个隔得很久的时代的世界观,真的就是格格不入。24岁显然无法接受,而85岁显然也改不了她的所有习惯。24岁开始有点厌烦这样的生活,但是没办法,只能继续下去,每天按照自己舒服的方式安排好一切,然后让85岁按照自己的生活观念去接受这一天。日子也算很平淡的过下去了,直到有一天,24岁看到一句话:如果有人对你坚持了一辈子的观念指指点点,成天说你这不对那不对,你一定很难过吧。
这句话乍一看好像没什么深奥的哲学或者道理在里面,可是因为这句话,24岁开始认真的反思自己的行为。
马克思说:物质决定意识。85岁从旧社会过来,从小吃不饱穿不暖,经历过极端困难和动荡的时期,她从小所经历的环境告诉她:粮食就是命。每天最关心的就是下一顿吃什么,吃的东西要珍惜,”晴天要屯好雨季粮“,所以85岁一辈子都是在”珍藏“粮食,大包小包的东西不舍得吃,也不舍得扔,每次都是放到发霉才一边念叨着可惜一边不得不扔掉。而农村的生活让她觉得很多行为并不是不卫生。归根到底,85岁只是按照自己遵循了一辈子的东西来生活而已。在24岁眼里,这些东西只会让身体生病,必须用专制的办法去加以杜绝,看似没什么错,可是,85岁所认知的东西早已根深蒂固,对她进行批判并让她去改变实在很难。就像如果有人现在告诉你学到的1+1=2是错的,答案是3,不仅要你认可还要你在每次考试都写上3。
从那之后,24岁开始去表现得宽容,虽然不卫生的行为绝对不能接受,不过,24岁少了一些指手画脚和说教。24岁不再强求85岁一定要去改掉这些东西,即使强求也改不掉,也会开始节约用水用电让85岁心里好受点。如果世界观要硬融,那这道命题肯定无解,但是如果接受格格不入的世界观存在,至少能让彼此舒心点。你不一定要去接受别人的世界观,不过,当你尝试去理解的时候,也就不会再对别人的世界观充满反感和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