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你的离开是告诉我一生得一良师,是一种多么大的幸运。那些隐藏在无言的时光背后的,是难以衡量的尊敬与怀念。 ---题记
第一次见她是在一个明媚的下午,没有太多的铺垫,没有矫情的教学感言,一袭尾梢微卷的披肩长发,暖暖的笑容,就那样自然地走进我们的生命里。自小学起一直语文课上都在看小说的我被散发着古典气息的她震撼,她拿着我的作业本微笑的样子像是在黑暗的水面上看见了星光,而我因为她第一次放下了手中那些可笑的青春小说。她的一举一动都那么温柔,举止得体,笑容都那么恰到好处。见到的她总是沉默的,不温不火地做着自己的事,偶然瞥见她在备课,安静地如一副细笔勾勒的素描。就是这样的她,带给我们别样的难以忘却的感动。
她是那样博学,通晓古今,学贯东西。常常是我们每谈论起一个话题她总是能够很快地引用一个仁人志士的话让我们惊叹不已,通过她的讲述和带领,我们开始走出自己狭小的空间和领域,推开封闭的窗子,让知识的清风浸润了疲乏的审美,更多地在文学的世界里找到共鸣和前进的引路人。我们曾迷在红楼里苦苦不能自拔,窥见末日贵族的兴衰更迭;我们曾在瓦尔登湖畔徜徉,俯耳倾听那属于一个人的孤单;我们曾走近杨绛先生的生命,听她诉说我们仨的趣味往事。
在众多名家中,她近乎固执地喜欢杨绛先生,最欣赏她人淡如菊地走在人生边上,在阅读杨先生的百岁感言时,她如痴如醉,神情认真而严肃。当读到“保持知足常乐的心态才是淬炼心智、净化心灵的最佳途径。一切快乐的享受都属于精神,这种快乐把忍受变为享受,是精神对于物质的胜利,这便是人生哲学”时,她全然不顾课堂的安静和我们的诧异,闭着眼微侧头深情地低声诵读了一遍又一遍,那些如花般的小字游走在她唇边,竟鲜活了许多。我们也不禁跟着她咀嚼起这场文字盛宴,感觉有别样的滋味和感动在其中,一半是因为杨先生动人的文字,另一半则是因为她的痴狂沉醉。
谁也没有想到的是,仪态端庄优雅的她有一天会在我们面前泣不成声。那是课前的一次演讲,一个瘦瘦的女生诉说着她偏僻的家乡和长辈无休止的爱,黑板的正中央摆满了她的儿时记忆的照片。演讲进行到一半时,她忽然跌跌撞撞地跑出去,雪白的纸巾掩盖不了她脸上依稀可见的泪痕,我们全都看的目瞪口呆。几分钟后她红着眼睛走进来,原本柔美的声音竟有了些许颤抖,哽咽着。跟我们讲述她的感动。儿时贪玩,父母爱之深……可说着说着她竟又像小孩子一样,泪水夺眶而出。我们听着她把藏在内心的深情娓娓道来,那样亲切无隔。
如果我们可以就这样走下去,然后完美地分离,是不是就会少一些遗憾?可时光终究会从我们的身边带走一些人,越是在乎身处其中,才越无法去超越那时的记忆。
认识她的第三年,她开始越来越剧烈的咳嗽,每一次都那般声嘶力竭,无奈的叹息声让她像风中的雏菊飘摇无依,苍白的嘴唇如跌落的蝴蝶透明的双翼,厌倦了抖动。经常,她上课上到一半声音越来越低,难以支撑只能倚着讲桌休息。再后来,她竟至于险些在讲台上晕倒,我们惊慌失措地上去扶她,才知道她早已那么虚弱。其后,她开始了长的没有止尽的休假,留给我们的只有害怕又止不住纠缠的思念。
一天夜里,我梦见她又提着两年未变的电脑包,踩着阳光身影那般熟悉地走进教室,仍旧习惯性地倚在门口听我们或高谈阔论或平淡如水的演讲。第二天醒来,竟还是无法从梦境中走出来,在希望再次破灭后再次忍不住泪眼婆娑。无数次这样矫情的剧情一遍又一遍地上演,可那样的她,那样的语文课却再也不曾重来。
再次见到她,是在医院。白的像薄纸一样的脸,泛不起血色的嘴唇,那样静谧地躺在病床上。我们走进去,她强撑着坐起来,难得的露出笑颜。还没来不及问她好不好,她却先发问上一次语文考试怎么样,大家的作文写得好吗,有没有退步,是不是习惯了新老师呢。我一时语塞,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想起她不在时,我看到黑板上自从她走了之后就从此荒废的小角落就会想起她,想起再也没有听到过有人会再向我们一边自我陶醉一边如数家珍地说着名人大家……最后,她低声呢喃,我本来想撑到你们高考,看着你们去想去的地方,可终究不能了。
之后,人生就像行走在轨道上的列车,疯狂地高考,意料之中地考上大学,彻底与她挥别,离开和她一起有过回忆的地方,离开她去遥远的北国。就像每一部离殇的剧情那般,离开的那一天,我在校园里最后一次踏遍那些青春曾留下的掠影,嗅到熟悉的广玉兰又有醉人的花香微笑示人,她来不及送我们离开,来不及为我们唱起离歌,而我们亦来不及与她告别,便匆匆流落四方。毕竟花开有时,人已不再。后来,听人说,她患了心脏病,已经再也无法踏上三尺讲台,她的博学强志最后也只惊叹了我们,而我们也是最后一批有幸一睹她的风采的学生。
偶然的一次机会,我在一个古香古色的书店无意间窥见一本散发着淡淡香味的《先生》,烟黄色泛旧的复古书扉用楷体镌刻的“先生”两字,似呼吸足了浓重的时光油墨,大气逼人。那么温润厚重的字眼,书如其名,字如其人,竟让我一下子想起了她,那个不急不慢如同经年洗练的唐诗宋词的人,想起她的一颦一笑似都在诉说着内心不为人知的婉转与深情。
秋日的午后,阳光翩跹如猫迈着优雅缓慢的步伐抚摸着我的肌肤。我轻轻叩响门,依然是那样亲切温柔的声音。她接过书,斜着头微微一笑,“先生?”我一下子竟不知该如何解释,应该怎么告诉她离开后内心的风起云涌,又该以怎样的不堪回首来祭奠那些年刻骨铭心的痛,是不是该向她哭诉她的离去成为我时常心如刀绞的噩梦。她曾经拿着粉笔背对着刷刷写板书的样子,抱着书倚在教室一角看着我们争得面红耳赤的样子,还有她的那些三年不改的习惯早已不经意间成为我固执坚持的习惯,喜欢她喜欢的书,听她喜欢的歌。我无言,只是苦笑。
天之苍苍,云之泱泱。先生之风,山高水长。有一种人,从来都在灯光照不见的地方默默诠释着为人师表的先生风范,他们从来都不屑以光彩夺目的形象示人,从来都付出多于回报,不吝惜年华的老去,不在意所得甚微,却永远以最博大的胸怀教化众生,以最智慧的目光探索光明,以最温暖的阳光拂沐桃李芬芳。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先生的背影从未远去,缄封往事亦无因岁月蹉跎而染尘,感怀之际,只愿现世安稳、岁月静好,时光之内、时光之外,永不忘,山高水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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