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上初中,小孩子捣蛋的天性还没消泯,又恰逢毕业时恋人分手,现在的我急需得到情感上的安慰。
虽说是好初中,但一个班竟有60多人,俨然一个小社区,平时能叫出全班人名的同学都寥寥无几,更不要说谈天了。然而,我还是遇到了生命中第二个重要的人——胖子。
12年,游戏王的浪潮还没过去,我和胖子以牌会友,天天到楼下的小天井里切磋技艺——我说过,这是一所好初中,所以,有一副好身手来逃避老师的追捕是打牌的必备技能。别看胖子一身肥膘,跑起来可是真不把身上的肉当回事,有时候我都赞不绝口——运动的肉更紧致有嚼劲呢!
每当我说到这里,胖子就拍着自己的肉说:“我可以卖肉,但你不行。”我呵呵一笑,“是,我只能卖骨头。”我们还曾经计算过按猪肉价卖,胖子这一身肉能卖多少钱,按30元一斤黑山猪肉卖,似乎能卖个四、五千?可胖子说不能这么一块卖了,排骨和肚子上的肉怎么能卖一个价呢?我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于是给他的总价加上了排骨的差价……
不过呢,胖子无论吃多吃少,他的肉还就在那里,丝毫不增,丝毫不减。
除了逃跑,中午的铃声应该是胖子跑得最快的时候了——那意味着中午开饭。经过长时间的探索和训练,我和胖子各练成绝技来减少教室到食堂的时间。面对3栋楼连成一体的长通道、旋转楼梯间以及要路过的花坛及操场野地,我们二人早就规划好了最佳路线以及最佳飙车方式——在很长一段时间,这一跑酷纪录无人能敌。这要从头说起了,首先是起步,看准时钟或手表,还剩3分钟时找好出场最佳路线,还剩1分钟时进行预热,还剩5秒时车尾离开座位做好起步准备,铃声一响直接轰油门——之后是走廊的转向控制;胖子惯性大,利用对门框和走廊墙壁的撞击来调整转向——我则是利用胖子来调整,但往往会被甩开;长走廊是冲刺阶段,此时不能减速,以免急刹对发动机造成损伤;靠近楼梯口时略松油门,抓紧扶手,进行阶梯速滑或阶梯跳跃——两者难度不相上下,都是我们长久练习出的绝技——抓住扶手身体跃起,同时控制手劲极速下降,此谓速滑;先抓住扶手身体跃起,同时松手,利用重力自由落体,待将至末端时再次抓住扶手,完成落地,此谓跳跃;接下来是危险系数较小但操作难度非常高的野地躲避障碍阶段,此阶段的障碍不仅有石头或是各类器材,更要注意那些路上来往的老师——这里便是最考验也最展现技术的时候了。
旋风胖子便得名于此,看着胖子旋风般旋转的过人,我的视界渐渐迷离起来——当你看清旋风的时候,就早已在旋风之中了。
我也时常在想,下课铃打响的一瞬间,食堂阿姨是否也会默念“敌军还有30秒到达战场”① 。食堂对我们而言,正像考场对学生那样,紧张、兴奋、时不时需要使用手段——我永远记得那个在食堂打了一碗免费的白米饭然后四处谈天②蹭菜吃到饱的傲天。就这样,食堂一天两次的赛跑成了我和胖子最好的锻炼,现在想来无不感到震惊。
因高中可以出校,食堂不再成为选择,而胖子却因为鼻炎而留级。我上了本地最好的高中,却和胖子断了联系。每次漫无主食地走在中午的小吃街上,我总会怀念初中那个旋风般的身影,怀念我们撞到一起的伤疤。渐渐地,饭也吃不下太多,当年体育中考1000米跑的记录保持者正在一点点内耗。失去了旋风,我的高中人生在题海中度过,顺利地考入了大学;期间也有初中的同班同学返回母校告诉我胖子的情况:他仍是下课时候的旋风。
大学不愧是中小学校教师的知名地,下课后熙熙攘攘的人群慢慢吞吞地向前移动;室友各奔东西,我一个人默默走进人群,发红的眼睛却在疯狂地寻找着什么东西——然而往往得等到了食堂,坐下来,在自动门开关的一瞬间,才能体会到:东北的风好暖,谁人在我身畔。更多的大学生放弃了一日三餐,每天只靠精神食粮就吃得膘肥体壮;反观天天吃饭,注重营养搭配的自己,却总感觉身体不如从前——大学开始,我的1000米跑再也没及过格。在大学,即使是同班同学,联系也像藕断丝连,若有若无。于是,我便更加期待那一股旋风,刮过大兴安岭的树林,跨越秦岭淮河,刮回某天食堂的那个中午:有我,有胖子,有七尺,有傲天,有海志,有子敬,有姚哥,有良辰,有博士,有小Bb;大家一同谈天说笑,好不快活,可惜这种日子已经一去不能复返了。
直到有一天,假期去网吧的路上路过我的高中母校,一个穿着校服的同学拍打着一个篮球,突然,我的视界开始模糊,胖子的脸一闪而过——那是一个旋风般的带球过人;我几乎要脱口喊出他的名字,那股久违的激情却堵上喉咙,随着泪水奔涌而出。我到底没能喊出他的名字,因为那一刻我发现,旋风不是每一次中午的食堂赛跑,旋风就是胖子本身,于是心里的什么东西好像掉下来了,在窦房结上砸出一个坎,一个属于旋风胖子的坎。
似乎是命,矫健的身手虽然离我而去,但我仍然能将一幕幕回忆记录下来,既为同学做人物立传,也当对自己聊以慰藉,不亦乐乎?
①为英雄联盟中战斗的开场话语
②湖北方言,同唠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