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正步步逼近。
我忽然变得无比怀旧,并且无端生出许多欢喜。与年有关的一些记忆便在闲暇的间隙,逶迤而来,充盈脑际。
抱椿树
童年时代的我,就盼着过年。因为过年,有新衣服穿,有好东西吃,还会有角角分分的压岁钱,被小心地揣在兜里。
那时的我,除了怀有这些大多数小孩子会有的念想以外,还有一个愿景—长高。
在我七、八的时候,父母整日忙于生计,很少与我们交流,而我们姐弟四个年龄又相差很少,所以当时待嫁闺中的姑姑便成了我们依赖的对象,奉若至爱。
及至我十几岁,已经到了该迅速生长发育的年龄,眼巴巴看着与我同龄的伙伴个子猛长,我则始终像一颗不见阳光的小豆芽,又弱又小,还天天乐呵呵的,也不懂得忧虑。倒是姑姑急了,她不止一次地抚摸着我的头,满眼无奈,焦灼地自语,你怎么就不长个儿呢?你怎么就不长个儿呢?我从她满眼的忧虑中,意识到我的缺陷。有一天,姑姑告诉了我一个不知从哪里听到的秘笈:大年初一抱着椿树转上几圈,也许能见效。于是,每年的春节便成了我们急切盼望的节日,除了可以吃平时吃不到的好东西,穿平时没穿过的新衣服外,我还有一项重要的任务,那就是我要在大年初一早晨搂着屋门口那棵正好可以抱住的椿树转圈。每至鞭炮炸响过后,我吃完饺子,踏着满地陨落的红蝶,抱住院里那棵冠如雨伞的椿树左转八圈,右转八圈,嘴里还念念有词:椿树王,椿树王,你长粗来我长长。无比虔诚,一遍又一遍,直转得头晕眼花。念着念着,有时也会念成:椿树王,椿树王,我长粗来你长长,惹得勾肩搭背站在一旁看热闹的我的姐弟们笑作一团,姑姑则一脸严肃,厉声喝住他们:“别笑!”他们才笑着四散跑开。一年又一年,我像一个虔诚的信徒,在每年的大年初一早晨搂着屋门口那棵椿树一遍又一遍地转圈,念叨。也许是我的诚心感动了上苍,也许是有了充足的营养,在我18岁那年,在我离家到外地上师范的那一年,我的个子像拔节的小树苗,响着哨声猛长。以至于几年后,当我的初中老师偶遇我时,把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我长高了,足足长了几十公分。可惜,后来,那棵曾寄予我长高希望的椿树因为盖房碍事被刨掉,但我仍然感谢那些年的春节,感谢那棵让我长高的椿树。时常,我会随着年的临近,给我的孩子讲起那些年,那个豆芽菜般的小女孩抱着椿树转圈的故事。
挑灯笼
儿时的记忆里,元宵节晚上满街的孩子举灯笼的场景仍清晰如昨。
儿时的灯笼,全然不似现在的这么高级。现在的孩子手中提着的大都是一种塑料灯笼,只要一按开关,就能点亮里面的小灯泡,有的还能唱歌,形状各式各样。而过去的灯笼很简陋,骨架是用竹篾经过折弯做成灯笼的形状,再在骨架的表面用糨糊粘上印有红绿图案的白纸,底部钉上一块小木板,红红的蜡烛黏在木板上,再用一根细铁丝串起来,挑上一根木棍就可以了。有的家里父母会用心的给孩子做几个,我小时候大多从供销社买来,五分钱一个。就是这五分钱,快乐着一个孩子的快乐。
天还未完全黑下来,我们便挑着母亲仔细挑选的灯笼出现在街巷,快活地像一群四处觅食的麻雀,尖叫着穿街走巷,呼唤着自己的伙伴。很快,那些还在家围着饭桌吃饭的孩子也坐不住了,匆匆三两口便撂下饭碗,不管大人们的愠怒和嗔怪,火急火燎提着自己的灯笼出了门。街上的灯笼越聚越多,像点点繁星,给这正月漆黑寒冷的夜带来了一簇簇的火红,一张张喜滋滋的小脸上洋溢着一片满足和幸福。
因为灯笼是用纸做成的,所以一不小心极易烧掉。那些年龄大点的孩子常在我们小女孩面前搞搞恶作剧。他们一脸坏笑:“快看,地上有什么?”不明就里的我小心的把灯笼放在地上,蜡烛受到震动,歪向一边,眼看着心爱的灯笼被烧得只剩下一副骨架,忽明忽暗的灯光下是一张欲哭而忧郁的小脸。
年龄稍大的男孩子,父母一般是不会掏五分钱给他们买灯笼的,但他们自有他们的玩法。挑选一个大点的白菜疙瘩,里面挖成空心的,再放上点锯末(锯木头时掉下的碎屑),浇上汽油,再插上一根手握的铁丝,一个简易的灯就做成了,他们谓之“颤灯”。比起小女孩点着的纸灯笼,他们的更结实耐用,那些半大的男孩子耀武扬威,举着“颤灯”兔子般在我们女孩子中间窜过来窜过去,吓得我们赶紧避让,这也逃脱不了被付之一炬的命运,他们则嬉笑着跑掉。
如今人到中年,忽然发现,童年打灯笼的日子里纯粹而踏实的欢乐,在今天已然是一种奢侈的事情,童年打灯笼的情景已经成了一个遥远的回忆。
过年,那份儿时的欢喜,些些碎碎地,不时浮上脑际。
邢红霞,女,邯郸市人,70后,民革党员,供职于邯山区电教仪器站。系河北省散文学会会员,邯郸市作家协会理事,邯郸市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散文百家》《散文风》《邯郸文学》《燕赵散文》《邯郸晚报》《陶山》《九月》等报刊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