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她换上大学时用的手机卡，查看存储的联系人。如果不是结婚要通知自己大学的好友，恐怕她一辈子也不会用这个卡了。一个熟悉的名字“林枫”直直地刺进了她的眼睛，也许是亮度没有调好，眼睛顿时酸胀难忍。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嗯，流泪了。
二
下午的阳光懒洋洋的，在这个二流的大学里面，多数二流的学生窝在宿舍打游戏。考进这个学校的，成绩都处于一般水平。要么，为了考研，为了出国；要么，老爹是煤老板，等着孩子随便毕个业，回家开矿去呢。
这个学校，有一个好处，小！而且女生多，男生少。很多耐不住寂寞的女生，都跑到篮球场来看有没有入眼的人选，拎一个回去做男朋友。章慕苓不是，她是文学院篮球队的啦啦队员，今天这场比赛是和计算机学院的新生赛，她来加油。章慕苓的闺蜜叫她章鱼，理由很简单，她太软了。从小在大城市长大，没有见过大米剥了壳啥样。圆圆的脸蛋，大大的眼睛，眼睫毛忽闪忽闪的，不笑就说不出来话。所有人见到她，都要夸赞一句:“这女孩，多可爱啊。”
章鱼的室友在她旁边叨叨叨，说对面计院的8号，很好看呀。清清瘦瘦，高鼻梁，小麦皮肤，刚才下去还有女生给他递水，他都没接。啧啧啧，高冷的呢。其实，到没有偶像剧里男主那样，帅的不像地球人，女生看到都两眼冒桃心。由于这个学校男女比例失调，男生自然会被放大了优点看。听到室友说的，章慕苓倒是观察起来这个8号了。
说来也巧，8号在45度三分线的位置，被防守队员碰倒了，正躺倒在章慕苓脚边，手上的科比手环的扣也开了。章慕苓赶紧把他扶了起来，8号看了她一眼，把手环递给她:“帮我拿一下。”章慕苓心跳有些失稳了，心想:老娘可是对面的拉拉队员啊！不过话说过来，还挺开心的。
8号回到场上，在他准确的战术判断和果断的出手选择下，终于！以18分的分差输了。
下了场，8号走到章慕苓身边，显得有些沮丧:“今天发挥的不好，这个手环你先拿着吧，等我赢球的时候，你再还给我。”
“那我怎么还给你呢？”
“把你QQ号给我就行了。”
“……”
章慕苓言出必行，果不其然，整个新生赛结束了，这个手环还在章慕苓书桌上放着。
虽然手环没有还，但是这两个人倒是聊的很欢。这个8号叫林枫，和章慕苓一样大，从小城来，第一次出远门，喜欢打篮球，不打游戏。
两个月后，天气微微发凉。林枫在QQ上找章慕苓:“章鱼，我请你吃肉吧。”
章慕苓也像羞涩的女孩子一样，很矜持，说:“好！好的狠！”
火锅店里，两个人非常矜持地在为了最后一个牛肉丸撕架，看到服务员要来掀桌子了，林枫一脸郑重地问章鱼:“你要么把丸子给我，要么做我女朋友。”
章慕苓哪能忍？直接把丸子塞到了嘴里，这关系就这么一点都不草率的定了。回去都是拉着手回去的。还别说，这两个人拉着手走一块，真就拉高了学校的整体颜值。那天，微月清风。
章慕苓很听话，她越是听话，林枫越是对她百依百顺。林枫经常给她买一些小礼物，带着她吃好吃的。章慕苓也经常说要让林枫越来越帅，给他买了好多衣服，鞋子。两个人成了朋友圈里的模范情侣，没有红过脸。
每次见面，林枫都会看到章慕苓一蹦一跳的跑过来，像个小白兔。林枫都会捧着她的脸，轻轻地亲一口，像捧着一块绝世的美玉。每次分开，林枫也会亲她一口，摸摸她的脑袋:“去吧，小鱼儿。”然后看着她离开。
转年夏天，林枫带着章慕苓吃夜市，林枫去个厕所回来看到隔壁桌的几个中年大叔在对章慕苓动手动脚，一脸贱笑，明显酒精上脑了。章慕苓被吓傻了，坐在那不敢动。林枫火一下就起来了，冲过去左手抄起啤酒瓶子磕在桌子沿上，右手一把将章慕苓拢到身后，用玻璃碴子指着那些人说:“刚才谁动的！过来叫小爷尝尝！”那桌人都站起来了，有的胳膊还纹着花儿。
林枫看不是啥正经人，扭头让章慕苓先跑。她不依，非要和林枫在一块。
正这时候，当头的那个大叔一拳就挥过来了，正中林枫眼角。
林枫啐一口:“也是个背后下手的下三滥！”
那人也火，对他后面的几个人说:“你们别过来，我看看这个奶娃娃多厉害。”
林枫一脚踢到大叔的小腹，因为林枫爱运动，爱健身，这一脚力气自然不小。大叔往后几个踉跄，亏得后面几个人扶着，不然非坐地上。林枫看这架势，拉着章慕苓转身就跑。
大叔们起身要追，被夜市摊老板拦住了:“几位爷难为这两个学生干啥，该吃吃，该喝喝，算了吧。”大叔们一把推开老板，起身就追。不过，几个四十多岁大腹便便的大叔，又怎么可能赶得上两个年轻学生？不一会就连影子也看不到了。
在公园长凳上，章慕苓一边掉着大金豆子，一边给林枫的眼睛上碘酒。林枫帮着她擦眼泪，女生哪见过这场面，估计早就吓坏了。林枫一把抱住还在发抖的章慕苓，摸着脑袋:“哎呀没事，你男朋友路子可野了，几个皮皮虾抓不住我。”
章慕苓把头埋在林枫怀里，哭的更凶了。
林枫捧着她的脸，盯着她的眼睛:“哎，你说，我这是不是破相了？我的小迷妹们会不会不粉我了？”
章慕苓噗的一下，鼻子笑出了一个鼻涕泡，一锤打在林枫胸口上:“你的小迷妹早被我全打跑了。”
林枫抱着她的头，哈哈大笑。章慕苓一脸狼藉地盯着林枫的眼睛:“你笑啥？”
“我们吃羊肉串没有给钱。”
“看来以后不能去那家了。哈哈哈哈！”
两个人宿舍是回不去了，早就宵禁了，只能出去开个房间。两个第一次谈恋爱的人，脸红心跳地拿着身份证去开房间，跟做贼一样。进到房间里面，两人也都是洗洗，和衣而睡。因为林枫知道，不能越轨，他现在没法对这个女孩负责任。
天亮，微风清爽，吹的人心静。章慕苓抱着林枫的胳膊，眼睛眯成月牙，仰着头对林枫呲牙:“枫，你真好。”那天，杨花漫天。
岁月静淌，花月各好。
每晚的校园里都可以看到林枫和章慕苓，章抱着林的左臂，仰着头眯着眼对他笑。林右手捏捏她的鼻子。都成了学校的一道雷打不动的标志了。
林枫宠章慕苓，章慕苓也听林枫的话。
林枫大三要做挑战杯，又要忙系里的事情，经常半夜也不能睡觉。章慕苓就在手机屏幕后等着他，陪着他。有时候觉得想念成酸，就偷偷跑到厕所抹眼泪，出来接着等他。两个远离家乡的人儿，显然把彼此当成亲人了。
大三下半学期，林枫的老爸从家里来学校看儿子，在学校附近的一家酒店住着。林枫去找他爸，牵着章慕苓的手。走到酒店楼下给他爸打电话:“爸，我到了，对了，我女朋友也想见见你。”
林爸爸也没见过，还是假装镇定:“好啊，改天我请你俩喝茶。”
“爸，别改天了，我把他带过来了。”
林爸爸一口血都要喷出来了，这熊孩子，也不提前打个招呼，好让他收拾收拾。林爸爸不知道的是，章慕苓脸红的都能当红绿灯了。
林爸爸请他俩吃了一个饭，开车把章慕苓送回宿舍，回头还对林枫说:“记住！男生无论什么时候，都要把女士送到家门口，这是基本的礼貌。你小子知道不知道。”林枫昂昂昂的应着。拉着章慕苓下车了:“看吧，我爸比我帅多了。”章慕苓笑的像个孩子。那天，红日入云。
大四，他俩分手了。
没有外遇，没有争吵，没有轰轰烈烈，甚至心照不宣。
世界上的事，再锋利不过时光。
毕业时节到了，林枫第一次考研失利，要回自己的小城再战。章慕苓的父母给她在大城市里找了一个体面的白领工作。虽看来不是非离开不可，但时光给的答案他俩都明白。命运的铁轨，要分岔了。
他们没有人说这个话题，只是林枫在为章慕苓拍学士服照片时，章慕苓在镜头里掉下了几滴泪珠。林枫放下手机，过去抱着她，下巴蹭着她的额头。四年了，章慕苓都习惯了，这种胡茬摩擦的感觉。那天，清雨纷纷。
此后两天，他们都心照不宣的没有找对方聊天。默契，让他们在慢慢习惯没有对方。一个每天胡子拉碴，坐在窗台发呆；一个在床上滴水未进，不知不觉流泪了。
第三天，林枫给她发消息，发现他们对话框上的“巨轮”消失了。
手机消息震动，章慕苓赶紧抓住手机，打开屏保，泪珠又顺着脸颊，滚到了床上。
“章鱼，我请你吃肉吧。”
章慕苓手机都模糊地看不清了:“我们说好了，这次吃饭要和我们原来一样。还有，不要牛肉丸子了，求你。”
和往常一样，章慕苓一下楼就看到了自己揪心的那位少年。素衣翩翩，挺拔依旧。可是，笑容缺了一点阳光的味道，五官多了一丝岁月的沧桑。
微笑着一把把章慕苓搂在怀里:“喂！你又这么久！”一吻落在了她脸上。
章慕苓习惯性的环手抱着他的左臂:“我们吃什么呢？”
“牛排！今天带你开荤！”
“哈哈哈哈，好！”
和往常一样手拉这手并排走，和往常一样林枫给章慕苓把肉切好，和往常一样说说笑笑，和往常一样……和往常一样吗？
林枫把章慕苓送到宿舍门口，该结束了吧。林枫亲了章慕苓一口，和往常一样:“去吧，小鱼儿。”
章慕苓转身走了两步，站到了原地。时间仿佛静止了两分钟。林枫看着章慕苓微微发抖的肩膀，眼睛到底还是红了。
章慕苓转身低着头走到林枫面前，从兜里掏出了那个24号科比手环，塞到了他手里。转身离开了。
林枫看着手环上的水。给你时，有我的汗珠；还我时，有你的泪珠。
三
章慕苓关了手机通讯录，她没有给他发结婚请柬。
林枫不会去，因为他不愿意看到她穿上婚纱，最美的瞬间不是为自己绚烂。
章慕苓不会请，因为她不愿意让他看到自己最美的瞬间，不是为了他穿上婚纱。
拔出手机卡，放到床头柜里。
心里有座坟，埋着未亡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