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教师都感觉：现在的学生有个性，有脾气，有胆量，越来越难教。一言不合，轻者软对抗——上课不听，作业不写；重者公开和老师对吵对打，甚至闹退学要自杀，把矛盾转嫁给家长和学校……
每个人都在困惑：孩子怎么了？教育怎么了？为什么问题少年越来越多？
01.
想到金宝，我儿小蛙的十年同窗。
金宝家和公婆在一个大院，周末我们去看老人，两个同年的孩子就在一起玩。
和小蛙比起来，金宝太淘气，会打人、骂人、抢人东西，生气时在地上打滚撒泼。
“这孩子怎么这样？他爸妈怎么教育的？”我和婆婆聊天。
“都是他爷爷奶奶惯的，”婆婆说：“金宝爸爸建高速公路，长年在外；妈妈刚开了个饭店；爷爷奶奶带金宝，都是退休干部，把孙子当心头肉、掌中宝，百依百顺。”
“这样下去，对孩子很不好。”我说。
“他们说，小孩子健康快乐就好，上学了自有老师管。”婆婆摇头。
健康快乐，这是很多人的期望，都觉得简单，其实不然：身体健康是个人的事，但是，作为社会一分子，精神的健康和快乐却离不开环境。
家庭把希望寄托在学校，学校真的能不负所望，让每个孩子都成人成才吗？
金宝和小蛙一起上了幼儿园，同班。
“妈妈，今天金宝哭闹了一天，老师很生气，说他是哭包，讨人嫌。”
幼儿园第一天回来的路上，小蛙迫不及待地告诉我。
“妈妈，金宝上课乱跑，老师批评他，他哭着打老师。”
“妈妈，大家都学做操，金宝不做，我们班被扣分，老师气死了……”
几乎每一天，儿子都会带来金宝的信息。
尽管都在意料之中，还是忍不住叹息。
这时二胎还没放开，大部分孩子是独生子，他们在家是中心，享受着两代人的关爱。上了幼儿园，开始要遵守纪律，接受统一的管理和教育。
这对孩子、对老师都是挑战，面对孩子的无知无惧，老师更需要有极大的耐心、爱心、责任心。
老师的批评责罚，三岁的金宝能承受吗？他会有怎样的反应？
金宝选择了对抗，继续闯祸，这一天吃饭时，他把泥灰撒到小朋友们的汤里，说：给你们加点味精……
老师气极了，“这要是我的孩子，非得狠狠揍一顿！”
可是，别人的孩子不能打，于是叫来了家长。
妈妈没空，奶奶来了，“小孩子调皮是正常的呀，所以才要老师教育嘛！”奶奶搂着金宝，不以为然地说，还要找园长反应。
金宝赢了，老师不敢再管他，于是老师就不管他；还让小朋友不跟他玩，离他远远的。
都错了。
小孩如白纸，接近他的每个人是画师，无意中的一言一行都可能在这张白纸上留下最初而久远的印记。
亲人的宠爱可以带给孩子最初的温暖，过度娇惯，则会让他变得自私任性。
家庭教育已经不当，学校继续延续这错误，这样很可能导致孩子畸形发展。
小金宝越发调皮了，家长和老师头疼不已，相互责怪。
没有人想到，在最需要朋友的年龄，一个被孤立在集体之外的孩子，内心多么惶恐；淘气不过是他吸引别人注意的方式！！
一个周末，我把在外面玩的小蛙和金宝带到家里。
“金宝，我们家好不好？”
“你们家电视这么小，不好。”金宝说。
“我有好多玩具，我们一起玩。”小蛙把玩具箱翻出来炫耀。
“我玩具比你多，比你的高级。”金宝又不以为然。
我带他们玩陀螺，折飞机，讲故事；晚上先生回来，我炸了鸡翅和薯条，大家一边吃一边说笑。
金宝忽然变得很害羞，很安静，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傻傻地笑。
“小蛙，你们家真好，真热闹。”奶奶来接金宝的时候，小家伙恋恋不舍。
后来，金奶奶告诉婆婆，金宝回家一连几天念叨我们家好玩。
普通人家的日常，让一个小孩如此念念不忘，让人唏嘘。
02.
小蛙和金宝上了小学又在一个班。
金宝长得又高又壮，顽皮也随之升级。
每个班将近五十人，学习任务更紧，个别孩子跟不上了，金宝是其中一个。
爸爸依然在外地奔波，妈妈的饭店渐渐红火，爷爷奶奶跳舞下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除了金宝。
二年级时，班主任告状，“你家小蛙下课总和金宝在一起玩，你要说说他呀。”
儿子回来，我问他原因。
“老师说金宝是差生、坏孩子，不让我们跟他玩；还把他放在教室最后，一个人坐。”小蛙说。
难道，所有的老师对待调皮孩子只有一个方法？
一个才上二年级的孩子就被如此残忍地定性、孤立，这样的教育，孩子能健康成长吗？
“那你觉得金宝坏吗？”我问小蛙。
“他不坏，还给我饮料喝，还送我一支高级自动铅笔呢。妈妈，我可以和金宝一起玩吗？”小蛙脆生生的童声。
“可以呀，你要多帮助他，教他好好学习。”
孩子六年级时，有家长进班活动，家长到班级上一节课，内容不限：职业，游戏，故事都可以。
我去了，想看看儿子的同学，特别是金宝，后来搬家，好久没看到他。
老师可能怕影响家长吹牛，看我进来，打个招呼就离开了。孩子们拍手鼓掌，我先看到了小蛙一脸的骄傲，然后看到坐在最后一排的金宝。
他站起来向我挥手，“阿姨，阿姨！”我赶紧回应，“金宝都长这么高啦！这节课坐到前面来吧！”
“他是傻大个。”有同学大声说。
“我去过徐小蛙家玩，阿姨还炸鸡翅给我吃呢。”金宝不在乎嘲笑，高兴得搬着凳子来到前排。
我从包里取出了人体骨骼模型，准备讲身体构造。
在孩子们的尖叫声中，我从头颈躯干四肢开始，边讲边拨动模型，同学们听着问着很快乐。
金宝忽然喊起来，“阿姨，这是男的女的？怎么没有……”
“哗”的一下，大家笑开了，“你就关心这些，下流。”有女生说他。
“金宝的问题很正常啊，这是人体的骨骼模型，没有男女之分。因为，除了生殖系统，男女结构是相似的。”我解释。
“生殖系统是什么？”金宝又问。
“就是生小孩的，白痴。”又是一阵笑声。
我意识到课没有备好，他们对身体的认识和兴趣停留在表面，不能讲得太抽象。
想到他们的身高即将突增，我把话题转移，请同学说出平时最喜欢的食物：排骨、汉堡、炸鸡、饮料……孩子们争先恐后地回答，我一一写上黑板。
分析各自食物的营养成分、作用，怎样可以长得更高。
同学们听得认真，金宝忽然把手举得高高的，晃动着，我请他说话。
“阿姨，我听说有人喜欢吃屎，屎里面有什么营养？”他很认真。
“真恶心！”
“就是你吧，你是屎壳郎吧！”
“屎壳郎、屎壳郎、屎壳郎……”
几十个孩子一起对着金宝喊。
我满头大汗，等到终于安静，赶紧讲了粪便的形成及成分。
“啊，原来屎里面还真有营养啊？”
一节课结束了，孩子们开心，金宝特别兴奋，“要不是我，你们怎么知道屎里面还有营养？”
他得意极了。
这是一个未经训练的纯真的孩子，他太需要别人的关注、鼓励和引导。
可是，家长很忙、老师很忙……
03.
小学毕业，按照学区，小蛙和金宝都进了我校初中。
参加考试分班，金宝分在普通班，小蛙进了快班，决定庆祝一下。
“去金宝妈妈开的饭店吧，他说我去可以打折。”小蛙建议。
我们一家的到来让金宝欢喜异常，带着儿子楼上楼下地跑，还主动为我们服务：端菜、倒茶、拿纸巾，结账时不许他妈妈收钱。
金妈妈一再说，从来没看过儿子这么热情、这么懂事，平时都被他烦死了。
她不知道，每个孩子都是天使。
初中生学习科目增加到九门，写不完的作业，背不完的书，孩子们玩的时间越来越少。
很多人在掉队，初中是个快速分化的时期。薄弱的基础和不良学习习惯，使金宝成为一个差生。
残酷的应试教育面前，学校和老师要拼的是升学率、提优率，差生注定要被忽略。
金宝学会了自娱自乐，看漫画、玩手机游戏、欺负小个子同学和女生。
终于成了问题少年，除了最后一排，金宝还有一个去处：教室外面。
三年下来，金宝高中没考上，上了职校。
前两天儿子回来说金宝退学了，我又叹息。“妈妈，你看，他现在看起来像个问题少年。”
小蛙从手机中调出一张照片：染成白色的头发，戴着耳钉，胳膊上还纹了一条龙。
什么时候，那个熟悉的孩子变得如此陌生？
他冷笑着看我，那笑：桀骜不驯中带着迷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