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的臆想

干枯的树皮上躺着一条青蛇留下的躯壳,微生物分解着鳞甲,蛇皮经过很长时间的腐化已经不再完整。青色的绿色苔藓在潮湿的鹅卵石上蔓延,红色的金鱼从清澈的溪流中窜过,空灵的树林中回荡着钢琴的节奏,我在森林中盲目寻找源头,看到许多风化成灰的动物头骨,“该死的,森林里怎么会有牛。”,只能靠微弱的声音游荡,期间遇到过几条蛇,本能反应是多绕一点路,这里离城市还有一段距离,如果是毒蛇的自然跑不掉,即使没有毒,但疼痛也够我受的了,况且四处并没有人的痕迹,因此我急切想要找到弹钢琴的人,可每绕一段路,便离琴声又远了一些,树叶遮挡着太阳,无法清楚大概时间,手表永远定格在三点五十二分四十八秒。

掏出一把上了锈的铁刀割砍阻挡道路的杂草,枝条刚刚落地,便已肉眼可以看到的速度疯狂生长,将来时的道路淹没在树林,昆虫的喧闹掩盖了清脆的灰雁的寻求配偶的啼鸣,钢琴声在空气中放射,像被树叶遮挡的阳光依旧可以渗透。越来越近的音乐令我看到了希望。

红色长裙赤着脚的姑娘踩在被溪水沁润过的潮湿泥土抚摸着木质钢琴,叶片落在她指尖的缝隙又被无形的风吹进了旁边的小溪,叶片随着溪水漂向东方,被后面的波浪送到下游,树叶落进水中的涟漪被鱼尾部花色的鳍搅乱。

红衣姑娘停下了手中的作业,琴声慢了一拍方才停下,一群乌鸦从树梢飞向蔚蓝的天空,“有人来了。”她说。

我走到了小溪边,消失的琴声仍在耳边回荡,留下了藤蔓自然形成的板凳扎入泥土中,就像人为一样,凹凸不平的表面还挂着一两片绿叶,进入泥土的枝条又从钢琴脚旁伸出,包裹着涂满光泽发亮的无色油漆的木质钢琴,就像为钢琴穿上的衣服。抚摸黑白相间的琴键,喑哑的琴声如此躁耳,并不是我之前听到的清脆那般。我掏出了香烟盒,摸索到口袋里的一个破洞,松动火机盖恰好挂在上面并没有掉落在这片树林。

我点上了最后一根香烟,被捏的不成形状的烟盒放入了破洞口袋,其实我本可以仍在地上也不会有人发现,直至它被自然侵湿,只留下一张塑料薄膜。

“这琴有些年头了。”琴胆内部还被某些不知名的昆虫产下的虫卵在其中,密集的卵看起来像苍蝇的复眼一样恶心。

来时的道路被一米二高的杂草覆盖,周围没有了别的道路可以让我离开。“你为什么会来到这里。”我听见了有人在说话,看到小溪对面站着一名穿着红色长裙的单薄少女,赤裸的脚丫沾满了泥土,因为近视的缘故并没有看清她的容貌。

“刚才是你弹得琴,对吗?”我想要跨过小溪,但又不想让我的鞋子上沾到水,伸出一只脚却迟迟不肯落下。

“这里只有你和我,你说呢?”红裙姑娘踩着河底的鹅卵石淌着溪水,脚上的泥土被冲刷的一干二净,泥水一缕一缕向下游流去,露出巴掌大的脚丫和粉红色的指甲油。

“很好听。”这索魂曲般的琴声使我深陷森林,我不懂音乐,她的钢琴声却可以令我忘却森林外被雾霾笼罩的钢筋城市。

红裙姑娘坐在大自然为她形成藤条椅上,任由风吹在她的身上,头发随意飘散在空中,裙子带动着地上的叶片。

清脆的钢琴声再次响起,木质琴在我的手上却像一把闷作的人皮鼓隆隆作响。我站在离她三米的地方,不敢去打扰她,很多疑问在我心中,她为什么光着脚在森林行走却如履平地,就像外国某个求生节目里的家伙,或许她的脚下也是厚厚的茧子才没有感觉到疼痛。

双脚踩在踏瓣上,没有留下泥土的痕迹,琴声响起,令我忘却了对人类的恐惧,但内心依旧空虚,虽然我和红裙姑娘离得不是很远,但她的身影总让我感到很虚幻,存在却有不存在。

“你听过这首曲子吗?”红裙姑娘稳住琴键,抬起头却没有看向我。

“或许吧,旋律有些熟悉,可能是小时候有听过,但我不懂音乐,而且五音不全。”曲调在我看来很轻快,或许是初恋时候创作的,谁也不知道,我什么都不懂。

红裙姑娘惊讶的看着我,令我羞愧的歪了下脖子。“这叫《帕赫贝尔的卡农》,有一个凄美的背景故事。”

“可以再弹一次吗?”

“当然。”她又一次坐回了属于她的地方,琴声伴着清风飘荡在森林,如果人可以看到音乐和风,那一定很美。

当音乐响起,薄雾在森林中浮现,包裹着破旧的钢琴,红色的长裙被光线折射泛出粉色。当看到红裙姑娘弹琴的手指分离,聚拢,再分离,我看到了帕赫贝尔在教堂里,坐在钢琴椅上,旁边站着一位姑娘,或许她就是芭芭拉•盖布勒,两人的距离正与我们现在一样,脑海中出现了森林的第三视角,我在溪流的对面,看见了红裙姑娘的背影和我的侧面。

“你叫什……”

当我睁开双眼,看到了树叶外黑色的天空和半遮半掩的月亮,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或许是晕倒了,又或许都是在做梦,后脑勺下的温热令我感到不安,“该死的。”

“你醒了。”长发罩盖了天空及树枝,我看到了面前的女人。

“你是谁?这是哪?”她很像我曾经见过的人,但我确信并不认识她,我一定是在路边睡着了,开着远光灯的汽车从我的身边驶过,庆幸没有被碾死。

“起来吧,地上凉。”姑娘没有回答我的话,用纤细的双臂将我搀扶起身。

“谢谢。”我站了起来,双腿却没有力气,勉强支撑着身体。

“你住在什么地方?”

“那个……可能没有吧。”

汽车鸣笛声很大,吵得我心烦意乱,而且我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这里没有路牌。红裙姑娘打开了手机,我看到她准备拨打电话,或许是准备请警察来。

“不要给警局打电话。”

“为什么给他们打电话?我找一位朋友来接我们,既然你忘记了住什么地方,我就当一次好人,给你安排好了。”夜色朦胧,但我隐约可以看到她穿着红色的长裙,在这个风的季节穿这么一身很不适宜。

“那个,你冷吗?我把我的衣服给你吧。虽然有点脏。”我脱下了外套,放在了她的肩膀上,“这种天气穿这么少,你真厉害。”

“谢谢。”她收起了手机,对方并没有接通。“这里离我家不远,要不先去我家里吧。”

“那就打扰了。”这是第一次有陌生人愿意主动邀请我去家中住宿,大多数晚上我都会在公园的长椅或某个小区的天台里睡一会儿。“请问姑娘尊姓大名?”

“如风一般,虽然感觉得到,但并不能看见。”云里雾里的回答让我不能理解。

她的家并不很远,是一个在郊区的小木屋,一路我们并没有交涉太多,她沉默寡言,我不喜欢与人交流,所以彼此也并没有因为废话排解尴尬的环境,或许我们都已经习惯如此。

微弱的黄色灯光从木板的夹缝中渗出,蛐蛐的叫声在草丛中一阵一阵地传出,秋风将树叶吹落,在草地上转瞬即逝。

推开一块破木板,把手生锈白桦木门,屋内更显空旷,只有一张双人床和窗户上绽放的彼岸花。

“我以为这种花只出现在神话中。”我是第一次见到真正的彼岸花,妖艳的花瓣令我感到死亡的恐惧。

“只有一张床,凑合睡吧,我只会在夜晚到达这里。”红裙姑娘把我的外衣放在蓬松的白色蚕丝被上,解开肩上的裙带,准备脱下仅有的长裙。

“等一下!你确定吗?”我指了指她露出内衣带的肩膀。

“反正就一个晚上。”她没有停下脱去长裙的动作,面无表情的回答,但我可以看出她的耳朵已经泛红。

“我先出去。”我并不会因为在郊外没有任何人可以知道便去占一个第一次见面的姑娘的便宜,男性荷尔蒙充斥的下体,这只是人类应有的生理反应,但我不是全身长满卷毛的泰迪犬。

夜色偶尔会传出草丛中昆虫的狰狞,大部分还是静谧的空虚,蚊虫在秋季还未死光,仍会有不知趣的蚊子落在裸露的皮肤,等待死亡的来临。木屋后面传出鸟鸣,那里是一片未得到开发的森林,乌黑的树林看不出有几棵树,树枝树叶连成一块,形成恐怖的黑色墙壁。

“好了,可以进来了。”屋内传出的声音再次令我下体膨胀,我把手伸进内裤摆正它的位置,不至于太过突出,不能让禽兽般的思想占据理智,我至今未亲眼见过女性的胴体,突来的事件令我无法用语言表达。

“好的,等一下,我抽根烟。”我需要用尼古丁麻痹思想,还是处男的我害怕见到一个女人便会爱上一个女人,因此我很少同异性交流,直至后来发现自己对男性也抱有欲望,我才知道自己的性取向已经不正常,我选择流浪,避免和更多的人类接触。

“没事。”一只躺在白净的双人床的野兽在内饰装修与木屋本身不相符的声音卷入辽阔的原野,如果里面真的卧着一只雌狮,我便有很好的理由离开。

我再次推开了破烂的白桦木板,女人裹在蚕丝被中的样子并没有想象般恐怖,露出半截白颈,反而很漂亮,一个正常男人都会有强上的冲动,可我的内心早已腐化,再也不配拥有爱人和被爱的资格。

“我在这里抽烟,不介意吗?”我取下嘴角叼上的香烟。

“给我一根,谢谢。”红裙姑娘坐了起来,后背靠在蓬松的枕头防止床板的冰冷。

“这么漂亮的女人抽烟,很少见。”我递给她最后一支香烟,习惯性捏扁了空荡的废纸盒,塞入口袋。

灰色肮脏的二手烟从我们的口鼻喷出,将唯一一只围绕在天花板上泛黄的灯泡的飞蛾从木屋赶了出去。

你本不该出现在这里,我的直觉告诉我。

烟雾穿过挂在墙壁上的褶皱红裙笼罩在同样是红色,但更显妖艳的彼岸花的顶部,形成了不自然的漩涡。

掐灭烟头,我按了下白桦木板旁的开关,盖着破旧的外套躺在了地上。

“上来吧,我可不想有虐待人的心情。”沉静的黑暗中,我听到了床上发出的声音。

“算了吧,我可不想有趁人之危的心情。”我学着她的话语,后悔为什么要跟着她进入这栋木屋,我本可以悠然躺在马路上,即使有汽车从我的身上驶过,也会在睡梦中毫无痛苦的死亡,也不至于在这座木监狱饱受折磨。一丝很多年没有的柔软触感接触我的脸庞,我知道这是被子的感觉,这几年最舒坦的也不过是宾馆里潮湿的棉被,这让我想起了曾经学生时代被父母照顾的情景。

“我陪你好了。”红裙姑娘说出了我听过最白痴的话,素不相识的我们甚至不知道对方的姓名。

我担心她接触地板导致感冒,只好用蚕丝被包裹她的身体,将她以我第一次的公主抱放回到床铺。单薄瘦弱的躯体令我不敢用太大的力气,紧促的呼吸吹在我的脸上,发抖的手也代表了我并不比她平静,我甚至起了想这么一直抱着,令时间冻结的私心。

“把你的衣服脱了,我不希望你弄脏我的被单。”

我脱下外衣外裤,只剩下一件衬衣和衬裤以及在更紧贴皮肤的内裤。掀开被子的一角,一只手攥住我的衣袖不让我进入。“还有这些也不干净。”

“它们很干净,我每天都再洗,一天换一件。”虽然我是一个穷酸的背包客,但并不代表不注重个人卫生。

“脱了,不然睡地板。”依旧不知道名字的红裙姑娘发出了最后通牒。

“好的。”我听了她的话。

脱下了最后的衣服,抱着有便宜就要占的态度。

里面并没有我想象般温暖,一双冰手环绕在我的腰上,红裙姑娘死人般冰冷的皮肤贴在我的左臂,,如气球般饱满的乳房紧贴我的皮肤。我也应了她的动作,紧搂着红裙姑娘,希望将我仅剩不多的体温传给她,但就像抱着一块冰冷的,有血肉的铁棒。

“你的身体真凉。”我感受到她均匀的呼吸,或许已经睡着了,亲吻了她的额头。

那一夜我并没有睡着,用尽一个晚上,在脑海中滚过无数我能想到的污言秽语,普通话,藏语,新疆语,中国各地方言以及西班牙语,法语,英语,俄语一些会得极少的外语来抵抗失眠的夜晚。终究小憩一会儿,直到醒来,仍保持童贞的我穿上了全部衣物,她比我更早醒来,我没有找到她的踪影,她的样貌和她的名字一样,如风一般,感觉的到却再也看不见。

我收拾好行囊,将她的床铺打扫干净,进入了木屋后面的森林。在我找不到方向时,隐约听到了钢琴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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