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雪，片片不落别处。也正是那一年，雪纷纷扬扬的都下尽了。

陈以棋作为医馆的唯一的孩子，打小就喜欢研究药材。天赋异禀，他认为万物有灵，就连汴梁的河水里，能分辨出草木的香气。虽然家里也很拮据，但每逢季节交替之际也会跟着父亲去乡间接济，送一碗防寒避暑的汤药。到一家门口，捡到一个女婴。在冰天雪地，冻的嗷嗷啼哭。父亲让陈以棋去诊断，还有微弱的呼吸。

陈以棋看婴儿实在可爱，抱着不放，父亲说这是一条生命如何为她的后半生负责。回到家后，陈以棋不吃不喝非要见到那日的婴孩，并说她死我就死，她活我就活。父亲踌躇不过，再回来的时候，身后藏着的就是那个婴儿。陈以棋逗着婴儿粉团儿一样的脸，咯咯地笑着。从此取名为桃儿七，从小就捡着陈以棋的衣服穿，扮男装。别人家还以为陈家又生了一个小男孩儿。陈以棋和桃儿七两个人最喜欢的就是中元节，因为那一天万家灯火，大人醉酒放歌，他们两个从桌子底下钻出去一起看皮影戏。街的尽头，有一位枯瘦的老人，一生就靠皮影戏过活。老人衣衫褴褛，可是皮影眉眼传神活灵活现。有人说老人从没走出过这条街，但是说的确是世间万象。随着摇曳的灯火，皮影舞的栩栩如生，老人还会口技，这一人，几只皮影，便可讲出千军万马，声势浩大。陈以棋最喜欢看武戏，每次他都觉得自己前世一定是个将军，号令千军万马，上阵杀敌，一腔孤勇。可是现在，只能调动药材盒儿里的当归、白芍。桃儿七喜欢听儿女话本，离合悲欢，每次听书中人分离都哭成泪人。陈以棋指着她哈哈大笑。每次都是皮影戏演完了，父亲过来抓人，桃儿七很轻，父亲背一个，抱一个。三个人就这么嬉闹着回家。

除了草药的香气，陈以棋和桃儿七的脑子里都是听过的皮影戏传说。一个接着一个，美的像梦，又像天边的云。两个人总想，自己以后也被写进戏里就好了，那就成角儿了。转念一想又不知道老人的身体还能不能撑得住。有一天，陈以棋记得很清楚，他的生活变了。父亲开始因为母亲的病，开始拆借。本来救济世人的大夫，眼中也投出了落寞。父亲看着天边的鸟说，飞高有什么用呢?为了生存还不得落的很低。陈以棋还和父亲开玩笑，我们盘算着把药材都卖了就有钱了，钱的味道就是人的脑油香。但父亲还是保持着旧时文人的干净。

直到那一天，他终于学会亲手给母亲熬药的时候，父亲颤抖地背过身去，说不用了。父亲用家里仅剩的钱给母亲熬了一碗银耳汤，桃儿七还偷尝了一口，父亲打了她，打的很重。直到很久之后，桃儿七还记得味道，甜的悲凄。

又是漫天的雪，年三十。父亲跪在雪地里哀求，可是没有人想在年关做白事。父亲用火红的嫁衣把母亲裹了进去。他感觉父亲背上的母亲，像燃烧的凤凰。父亲说自己欠母亲一场婚礼，小时候家住的近，两个人是邻居，就这么过了一辈子。陈以棋牵着父亲的手，走了几天的山路，把母亲安葬。那是记忆中他第一次看见父亲哭，在安葬的时候，父亲把随身的药材都烧了。但是桃儿七却闻出一种特别的香气。几天之后，父亲也走了。陈以棋领到一张证明父亲死亡的纸，薄的透明。

陈以棋开始自立门户，也是开医馆。桃儿七还是照常捉弄他，可陈以棋也好像变成像口中的大人了。桃儿七还总偷跑出去看皮影戏，回来讲。可是总引不起陈以棋的兴趣。有一天，桃儿七看陈以棋烦闷，故意把陈以棋锁在屋子里，窗外又下雪了，借着洒下来的月光桃儿七手指修长，挽手作一只修长的兰花，忽的又变成蝴蝶纷飞于上。桃儿七看到陈以棋的眼睛里有了光。桃儿七的双手化作山水，化作草木。桃儿七把窗户关了，捂了眼睛，点水蜻蜓般的啄了一下陈以棋的脸颊。陈以棋心思纷乱，脸上泛起了红晕。

桃儿七也不再乱跑，“小尾巴”一样跟在陈以棋身边。在经营艰难之际，陈以棋将全部的家当变卖了，厚赏下人，解散了医馆。承父志，做了闲散的江湖郎中，悬壶济世。这时的日子，就像桃儿七每天熬白粥，甘甜而平淡。小时候父亲烧的草药在桃儿七脑海里也一直挥之不去。陈以棋答应桃儿七，一定会研究出来，送她做及笄的礼物。陈以棋开始日日焚香，可没想到，香料买的很好。逐渐的，很多人慕名而来。因为陈以棋的香料不仅有香气，而且有安神的功效。在陈以棋的心里，这些草木灵魂的香气，也是自己父母的归属，像他小时候说的万物有灵。

一日，陈以棋出去救济，没想到一个小小的郎中竟然撞到了大臣的轿子。吓得赶紧赎罪。这一下麻烦可惹大了，可没想到桃儿七灵机一动，掏出包里的香料焚香。大臣闻过之后养心安神，就连容色都缓和了许多。本想仔细探究这香气从何而来，可是桃儿七早已拉着陈以棋偷偷溜走。朝堂之上，大臣陈述此事，并称此香为“忘忧香”，闻过之后，便可了却凡尘。皇帝也大为惊奇，世间竟有如此奇人。摆出重赏，凡提供此香下落者，赏银千金。

告示一经贴出，忘忧香的名声便将破落的小镇槛踏破了。陈以棋祖上一直潦倒，很多人都说他终于有翻身之日。可是桃儿七知道陈以棋，他不屑拿自己对父母的情感去奉承谄媚。他自愿把这份感情留在心底。雨夜，陈以棋闭门谢客，桃儿七在门外陪了他一夜。可是陈以棋的住址曝光，皇上下令抓人。但陈以棋孤身一人仍保持旧日的干净，就像父亲当年出去拆借那般磊落。陈以棋被遣送皇宫。

可就在这时，桃儿七发现一味重要的药材忘了携带。追了出去，可是官兵阻挡，本以为从此宫墙相隔。可没想到赶上花魁巡游，桃儿七撞翻了队伍，跌倒在宫墙之下。桃儿七泪光点点，乌云般的秀发一时散落，美的像勾魂的人鱼。惊动京城，就连巡游的花魁都黯然失色。

朝堂之上，本以为皇帝日理万机，无暇睡眠。可没想到，皇帝却想把忘忧香移做他用，皇帝每天声色犬马，不仅沉迷美色而且不听劝谏。不仅不抵抗外来的侵略，还试图用忘忧香来麻醉自己。陈以棋原本以为家已经不复存在，岂知国将不复。陈以棋并没有按约制造香料，而是冒死劝谏。皇帝大怒，将陈以棋收入监狱，放出话来，如果不交制香秘方，就将陈以棋永世打入天牢。陈以棋哪怕已死相谏，也不愿交出秘方。一个小小郎中的命，又有谁会在意。一道圣旨，陈以棋换了囚衣，带了枷锁。可此时他内心却十分平静。心底惦念的是宫墙之外的桃儿七。天牢里，没有日光。每当送饭的时候，陈以棋便在心中默数着年岁，想到应该是桃儿七及笄的日子。

原来陈以棋进宫那日，大臣被桃儿七的容颜惊艳。许诺桃儿七，帮她转交给陈以棋。便安排桃儿七在府中住下，大臣看桃儿七到了婚配的年纪，问她心上是否有人？桃儿七拿出香料，说自己喜欢正是这制香之人。可是眼下，陈以棋在宫中，不知如何是好。大臣听后许诺，一定帮桃儿七完成心愿。夜晚，大臣将桃儿七送入宫中，安放到偏殿。说她要等的人，今晚就会来。桃儿七满怀希望的沐浴更衣，夜色趁的她更加美的惊心。可没想到，那一夜，桃儿七等来的竟然是皇帝。

皇帝临幸之后，桃儿七一时风头无量，都传说宠妃身带异香，能让皇帝倾倒。桃儿七早已身如 傀儡，心如死灰。就在一晚，借着月色，桃儿七准备了结自己，就在这时门扉之外，听到了陈以棋被打入天牢的消息。桃儿七决定，哪怕这深宫就算是炼狱，把陈以棋救出来。桃儿七借着美色，日日与皇帝寻欢。桃儿七现在活着的唯一意义就是把陈以棋救出，可没想到皇帝早已有了杀陈以棋之心。桃儿七不惜自己的生命，将皇帝杀死。皇帝的身体早就虚空，在欢愉之际死在了桃儿七身上。皇帝一死，宠妃自然脱不了干系。宫中查出，宠妃日日焚的香中正有一味药材，让皇帝欲罢不能，这正是陈以棋那日忘带的那味。原来皇帝做梦都想用的忘忧香，竟每天点在自己枕边。

就在桃儿七被打入冷宫这一日，隔着宫墙，陈以棋被放归乡。想的终于可以见到桃儿七了。

就在这时，陈以棋忽然闻到宫墙内曾经熟悉的香气，陈以棋挣了枷锁，一步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