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史遇春

本文的主人公，生活于元末明初，大名袁凯，生卒年不详，松江华亭（今属今上海松江）人。

蒙元末期，袁凯曾经担任过朝廷的府吏。

他博学多闻，很有才辩；他议论飙发，往往使一座之人屈服。

袁凯的才学，并非虚誉。“袁白燕”的称号，就是时人对其诗才的肯定。

讲到“袁白燕”这一美称，还有一段文坛佳话。

话说，有一次，袁凯去拜谒杨维桢。

杨维桢是谁呢？

杨维桢为当日的文坛领袖，因“诗名擅一时，号铁崖体”，在元代独领风骚40余年。

那天，袁凯在会见杨维桢时，看到杨维桢在琴川时所做的大本咏白燕诗。

此《白燕》诗云：

春社年年带雪归，海棠庭院月争辉。

珠帘十二中间卷，玉剪一只高下飞。

天下公侯夸紫领，国中俦侣尚乌衣。

江湖多少闲鸥鹭，宜与同盟伴钓矶。

袁凯读罢，对杨维桢说道：

“此诗大约还未尽体物之妙。”

对于袁凯的评论，杨维桢很不以为然。

两人闲谈之后，袁凯归家。

回到家中，袁凯以《白燕》为题，自成一诗：

故国飘零事已非，旧时王谢见应稀。

月明秋水初无影，雪满梁园尚未归。

柳絮池塘香入梦，梨花庭院冷侵衣。

赵家姊妹多相忌，莫向昭阳殿里飞。

后来，袁凯又去拜谒杨维桢，并将自作的《白燕》诗呈上。

杨维桢看完袁凯的诗作，称赞有加，激赏不已。

看罢此诗，杨维桢还马上动手，接连将此诗抄写了好几张，全都散发给在座的宾客。

此后，袁凯名起，一时被称呼为“袁白燕”云。

上文提及，因《白燕》诗擅名的袁凯，曾经在蒙元治下担任过府吏；到了明太祖洪武三年（公元1370年），他被推荐，被大明朝廷授予御史之职。

其时，大明立国时日未久，很多武臣还沉浸在胜利的自满之中，这些武人，凭恃功勋、娇纵恣肆。因为不守法度，武臣获罪的人逐渐增多。

面对这种情况，袁凯上书皇帝，说是：

“诸将熟习兵事，不谙诗书，恐怕无法通晓君臣大礼。请朝廷在都督府中延请通经学古的文士，下令诸位武臣都去都堂听讲，或许可让他们学得保全家族、保全自身的道理。”

朱元璋听从了袁凯的建言，敕令台省延请名士，在午门当值，为诸位武将讲说诗书。

后来，有一次，朱元璋录囚。

所谓录囚，也叫虑囚，是指中国古代由皇帝或相关官吏讯察囚犯并决定可否原宥的制度。

当时，朱元璋录囚完毕，命令袁凯将案卷送到皇太子（朱标）跟前覆讯。

朱标仁厚，对于朱元璋的录囚结果，他因哀矜而多有刑罚减免。

皇太子录囚完毕后，袁凯回去向皇帝汇报了相关情况。

朱元璋问袁凯道：

“录囚一事的处理，朕与太子，你觉得是谁做得对呢？”

袁凯顿首启奏道：

“陛下执法公正，东宫用心仁慈。”

原本，袁凯的回答，看起来是非常圆满的。

可是，在朱元璋这样的人面前，他完全就不会这么想了。

朱元璋认为，袁凯老奸巨猾、首鼠两端，对他非常厌恶。为此，朱元璋还勃然大怒，命令将袁凯下入大狱。

袁凯入狱之后，三天未进饮食。

朱元璋派人规劝袁凯进食，不久之后，就宽宥了他。

虽然朱元璋宽宥了袁凯，但是，在袁凯的心中，他对朱元璋的残酷刻毒还是有些认知的。为此，袁凯对家人以后的安危与自身将来的生存还是非常担忧恐惧的。

随后，朱元璋临朝听政，见到袁凯，他还当着满朝臣工的面，说是：

“这就是那种心持两端的人啊！”

因为一句话被打入大狱，已让袁凯心惊胆寒了。

出狱之后，朝堂之上，众目睽睽之下，朱元璋又讲出那样的话来，更让袁凯惊恐万状。

于是，袁凯便假装自己患了疯癫之疾。他在自己的身上涂满了污秽之物，以显示自己的疯癫程度。

朱元璋是谁啊？他聪明着呢！

听说袁凯身患疯癫之症后，朱元璋谕示道：

“听说疯癫之人不知道痛痒，可以试他一试！”

受命之人，奉了皇帝的旨意，用木锥锥刺袁凯。

袁凯强忍疼痛，大笑不止。

受命者回复朱元璋，袁凯或许真的疯了。

于是，朱元璋认为袁凯人品卑劣、疯癫无用，便将他放归故里。

因为深知朱元璋的品性，回乡之后，袁凯继续装疯卖傻。他用铁索锁住自己的脖子，并且自毁形骸。

袁凯放归之后，朱元璋每每念及此人，都会说：

“东海逃走了大鳗鲡【简称“鳗”，亦称“白鳝”，表面多黏液，粘滑。】，到何处才能找见？”

虽然放走了袁凯，在朱元璋的心中，袁凯还是鳝鱼一般地“猾”。

因为对袁凯还耿耿于怀，朱元璋又派遣使者，到袁凯的家里，说是要起复袁凯为本郡的儒学教授、乡饮大宾。

袁凯瞠目熟视朱元璋派来的使者，自唱一曲《月儿高》。

使者回朝复命时，向朱元璋汇报说是，袁凯真的疯了。

这样，朱元璋最终才放过了袁凯。

明人陆深曾听故老谈及此事，说是：

当日袁凯以疯癫之疾被朝廷放归故乡之后，为了躲避朱元璋的虐杀，他就让家人用炒面搅拌沙塘，然后，从竹筒之中挤出，形状就像是猪狗的粪便一样，又安排人将这东西偷偷摆放在篱笆根下，水涯边上，袁凯再匍匐前往，捡拾吞咽。

朱元璋派人偷偷来监视袁凯，监视的人看到袁凯的举动之后，以为他连猪狗的粪便都吞食了，便不能不相信他是真的疯了。

如此，袁凯才躲过了朱元璋的毒手。

朱元璋死后，袁凯才又出来，悠游以终。

《明史·袁凯传》说他：

“性诙谐，自号海叟。背戴乌巾，倒骑黑牛，游行九峰间，好事者至绘为图。”

本文主要参考资料：

1． 《明史》卷二百八十五·列传第一百七十三《文苑一·袁凯传》

2．明·蒋一葵《尧山堂外纪》 卷七十六《元·袁凯》

3．明·吕毖《明朝小史》卷一《洪武纪·佯为病颠》

4．明·陆深《金台纪闻》

5．明·祝允明《野记》三

6．明·余继登《皇明典故纪闻》卷二

7．明·都穆《南濠诗话》

（全文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