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点痕迹
去年算命,相面都说我六十来岁寿命。几十年奔波,辛劳,眼看就要歇一口气,却已走到了尽头,实在是冤屈呀!一想起来就想哭。含辛菇苦刚拉扯大四个孩子,退了休,正该好好享受一下晚年生活,然而却命薄福浅,真是伤心极了。近日看了席慕蓉《花香》中“昙花原是属于仙人掌科植物,那么,在古远的年代,在一望无限的沙漠里,在那些大大小小的绿洲上,它们必定也曾经疯狂地盛开过吧?明明知道只有一夜的生命,明明知道千里方园都没有人烟,明明知道花开花落都是一场寂寞的演出,却仍然愿倾尽全力来演好这一生”这一段话后,突然大彻大悟,再也不那么悲伤了,无论如何也应“潇洒走一回”呀!然而我从来没潇洒过,甚至活得窝窝囊囊。我想从现在起,“再也不能那样活,再也不能那样过!”是要改变一下了,“何必在意那余年还有几许?何必在意那前路上有什么样的安排?”我该享受一下余生了,不白来世上一回。
虽然我这一生平凡得出奇,却也不想悄然离去,总要留下点痕迹,因此,我想写点东西。再者,我觉得这几年脑子出了毛病,记忆力下降得厉害,有时甚至深深噩噩,稀里糊涂,傻呆呆的,我真怕患上痴呆症,写点东西锻炼一下脑子也好呀,拾起笔来,直觉得有许多话要写,这也是排遣寂寞的一种方法呀!
1993年6月
算 命
每当我忙忙碌碌地上班下班看到与年纪相仿的几位无职业的邻舍太太悠闲地坐在街上谈笑玩耍时,别提有多羡慕了,她们虽没知识,没工作,却活得那么逍遥自在。
终于退休了,我好高兴!我也将和她们一样逍遥自在了,不,我比她们还强,我每日还可拿到一笔可观的退休金呢!
再不用担心误了上班,天不管地不管。乐意那儿去那儿去。我才只有五十三岁(虚岁)虽有糖尿病。但自认为不太严重,我要好好开始一种新的生活,说不上还能活二三十年呢!
初夏的一天,我去四妹家玩,我们一起去赶集,回来时看到地瓜地里长了好多“曲曲芽”,真把我们高兴极了,一下子想起儿时经常挖这种野菜的情景和吃这种菜的滋味了。工作以后,好多年没吃到这种菜了,今天发现这么多,真是如获至宝。我们俩一边挖,一边惊讶地欢叫着:“唉呀,这儿一大片!”
“快看,这些多嫩!”“仔细找,别落下。”中午可要享福了!”……
四妹不知怎么一回头看到一个盲人,立即大喊:“小孙,你到那儿去?别走,到我家给我姐算一卦,大姐整天听我说你算的灵,一直没遇上,今天真巧,跟我回去,我好好请你喝酒!”
那个四十来岁的小孙说要到院东,已跟人约好,等下午再回来吧,无奈四妹连拉带扯加威胁:“你不回去我把你推到沟里去!”他缠不过四妹,只好不情愿地跟我们回家了。
听四妹说这先生经常在这一带算,可灵验啦!我想还是先给我两个未婚的小儿小女算一下吧,这也是我的两处心事。
先给胡鹏算,,听着确实有些相似,说二十八九岁能提拔一下,我自然高兴,说四十岁左右有孝,我的心格登一下,会是我吧?四妹还插了一句“千万别是大姐!”
我算了一下,那时我已近古稀,也没什么可怕的,还有十五年左右呢。
接着给小女算,我和四妹都认为很准,他说你这女儿有出息,能住大城市,轿车接卧车送,使着丫环带书僮。我心里自然高兴无比,小女儿今年被保送上了研究生,将来自然错不了,我以后还要跟她享福呢,还要跟她去风光风光呢!我试探地问:“她那么有出息,我能得益吗?”“说不着什么益。”我的心忽一沉,难道玮玮不孝?不会的,我着急地说:“我就知道我没福气,是不是没大寿?”
“嗯。你得使劲才能活过六十岁,你得使劲呀!”天呀,我早就予感寿不长,可没想到这么快!我已五十三岁,这不快走到人生的尽头了吗?我竟这么没福气,本想退休好好享受几十年,想不到竟是这样,我简直伤心透了,却佯装潇洒:“这可不是干点活呀,我能使上劲吗?”
四妹说:“你没给俺姐算,怎知她寿限?”
“听声音就听出来了,你父亲早已不在人世了,而你母亲可大寿限。而且你女儿三十五岁就没有孝了。”接着又谈起他给某某,某某算的活多大年纪都应验了,给某某,某某算啥时订亲也应验了等等,等等,这些四妹都知道,一直点头称是。看来,我真是命薄福浅,明明心里悲苦净酸,却佯装不在意。四妹倒是流下泪来了,说以后要好好孝敬我呢!
自此后,我虽对这事耿耿于怀,却也不完全相信,倒希望他是不甘心被四妹拖进来别有用心信口胡说。
春节前夕,胡同口看到章丘两个相面的,二元钱就相,虽不太相信,只是想证实一下寿限如何。岂料他说我五十八九有大病,如能活过六十岁,到六十五六岁有大关口,需的小女为我做一套衣服方能免灾(除黑白两色外,其余均可),与上次小孙算的竟有些相似之处呢!这不也得使劲才能活过六十岁吗?
胡鹏婚前,我在东站看到一个相面师,摆着祖传的相面书,八卦钱,蛮有派头,不由自主地又伸出了手,别的我倒不怎么在意了,末了问:“能活多大年纪?”“六十岁寿限。”他停了一会又说:“一济十年,一促十年,好心能增寿,活过六十岁,到六十六还有场大病。”
我知道了,早就知道了,不由我不相信了,三个人口径都差不多,我是很难活过六十岁的,即使过了六十岁,六十五六又是难关!不知我前世作了什么孽,老天竟如此惩罚我!我想起来就冤屈的想哭!小时候弟兄姐妹七个,我和哥最大,家里贫困,父亲在外给八路军办事,我和哥哥早早帮母亲提起家务重担,自然没什么“金色童年”了。结婚后上有两头老人需照顾,下有一堆孩子要供养,我和丈夫两人工资八十来元,丈夫是老大,公婆是农民,全靠我们一点一点攒下钱给小弟娶上亲。
那几年工作紧张,教师早晚办公,农忙假到生产队义务劳动,寒假要政治学习(那时还没有暑假),孩子的衣服全是我自己做(那时代即使有钱也买不着,布票限制),星期天累死累活地缝站拆洗,棉衣棉裤棉被子,破了补,或改成小的,经常晚上办完公再做衣服。中午基本上不休息,更不用说和别人一样时间下班回家做饭,洗刷等等,现在想起来真不知那几年是怎么熬过来的。好容易含辛菇苦拉扯大四个孩子,省吃俭用供他们上学。因那时十几年工资不增,直到八O年左右才逐步增加,仍然是拼命攒钱,给大儿子娶了亲(我知道他们嫌钱少,可我当时是尽力而为了),又给大女儿陪嫁五百元(实在不多呀!)多亏这几年工资增的快,小儿子又上了班,只供小女儿上学稍稍轻松了些。我觉得稍稍直了直腰,对将来充满信心和希望,眼看小儿子结了婚,小女儿毕了业,我不就可以享受晚年了吗?可是我竟没福消受!我实在不甘心,难道我来世上就是受苦吗?就是为他人做嫁衣?幸福没我的份?老天呀!这倒底为什么?那些日子,一想起来我泪水止不住地流下来,我实在是委屈呀!孩子们还没好好孝敬我,报答我,难道我是该付出?我还想跟小女儿到大城市住些日子,体验一下高层生活,我要看看她的家庭,婚姻,我甚至想给她带孩子呢!我真的想看看她将来有什么成绩。可是我能有份吗?我怎能不委屈呢?
到杭州求神拜佛,我都求他们让我寿限大一点,去年美玉送来乌龟让我吃了补身体,我不忍心杀它,我对它说只求它保佑我长寿,下了一场雨它逃跑了。现在不知它是否逃出了性命,是否还能想着我!
1993.7
这是十三年前写的,最近翻出来读了感触颇深,相面算命的只为赚钱,他们的话千万别当真,生活中不管遇到了什么困难,都要勇敢面对,好好活着。
2006.2
都发�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