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喜是一只鹊,黑白两色最普通的鹊,就是人家屋檐下常常说到的喜鹊。但是阿喜也不能说就是一只普通的鹊,因为它给自己起了名字叫阿喜。一只鸟怎么能给自己起了名字呢?这简直像人了。阿喜住在一片山头后的深林,好像是从没有人到过的地方,它觉得要去远一点的地方看看。看什么呢?它也不太清楚,只是心里隐隐觉得渴望。实际上,它并没有飞多远,只是出了深林,翻过了一座山,就看到了大不一样的光景。
那是一个小村子。沿着村里的溪流,一间间的瓦房随意地散落在周边。也有一些人,小的大的,或是在田里,或是在溪边,又有好些在屋子里。鹊鸟看着有趣,就飞得近了些,看看他们在做些什么,又听到耳边都是热闹的声音,就听他们在说些什么。鹊鸟当然是听不太明白的。就在它绕着屋檐飞来飞去时。一个小小的人叫了起来:“啊,是鹊呀,喜鹊。” 又一个声音响起:“是喜鹊啊,喜啊,喜啊……” 喜啊,这样一类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响起,一时间它听不到别的了。它确实还是听不太懂,但它又觉得自己明白这意思,大概是快活的意思。它也快活起来,绕着一圈一圈的飞,喜啊喜啊的声音一直钻到它小小的心脏里。
之后,阿喜每天都要飞到这村子里,久而久之,它越来越像一个人了,但它本来也不太像一只鸟。它知道人都要给自己取名字的,这样有人唤时便知道是谁。阿喜也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就叫阿喜,是因为那喜啊,喜啊的声音让它着实快活。但是从没有谁叫过它的名字,因为它是一只鸟呀!
阿喜没有住在村子附近,因为它在深林里还有一个窝,里面是收集的亮晶晶的小东西,它还不太舍得搬家,便每天飞来飞去。阿喜不太喜欢深林,虽然好像它一出生就在这里了。可这里实在太安静了,它好像天生喜欢热闹的声音。深林里当然也有其他活动的生命,但有些过于凶狠,阿喜看见它们的眼里是可怕的冷漠。也有一些和自己一样的鸟,但阿喜看着它们那圆圆的眼睛,里面倒映出了山,也有树,也有鸟。但只是山,只是树,也只是鸟。阿喜寂寞地蹲在河边,今天它没有飞到村子里。它看着自己的倒影,圆圆的黑眼珠很是澄澈,但是却显出了复杂的神色,好像真的是一个人的灵魂在里面,在一只鸟的身体里。
阿喜怀着一只鸟的忧郁睡在了自己亮晶晶的窝里,第二天却被“热闹”的声音吵醒。一只雄壮的鸟正扇着自己的灰翅膀飞在阿喜的窝上面,扇起的风把它收集的柔软的草都扇飞了。那鸟用自己褐色的眼珠盯着阿喜,阿喜第一次在别的鸟的眼睛里看到了另一种神色——不怀好意。阿喜惊讶极了,但它更恐惧,那鸟有着艳红的双脚,好像在昭示着某些阴狠残忍的结局。那鸟发出刺耳的叫声,一下子飞高,一下子又飞低,几乎贴着阿喜头顶飞去。阿喜的本能告诉自己,要离开自己的窝,因为它不能战胜这只鸟,或者说隼。因为它也只是一只鸟,一只还小的鸟。
阿喜犹豫地拍拍翅膀,只是还没完全飞起来。那隼好像不耐烦极了,再一次贴着阿喜的头顶飞了过去,这次也飞下来一些柔软的毛,同时阿喜感受到了那坚硬的利爪从头顶划过去的滋味。阿喜看着那满窝的晶石,漂亮极了,不舍极了。为什么呢?好像有一种来自天性的恐惧迫使阿喜要离开这里。但是为什么呢? 阿喜觉得自己的心脏里好像挤满了令人不快活的东西,挤压挤压,好像要爆裂开了。头顶传来一声响彻的唳鸣,巨大的阴影朝着它扑来。阿喜的心难过的要裂开了,却反而不恐惧了。为什么呢?为什么它不能够是一个人呢。
阿喜的窝在阳光下反射着异常美丽的光芒,是那些各色的晶石。但现在阿喜的身上却现出了更加耀眼的光芒,几乎把直冲而来的隼吓退。不知过了多久,那光芒散去了,巢穴里的鸟已经消失了,树下却躺着一个小孩子,就是那远处村里所有孩子的模样。还在半空的隼似乎也缓了过来,它焦躁的飞动着,几次飞到小孩子的上空,却最终拍着翅膀飞走了,最后留下一串尖利又嘲讽的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