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已经认识十二年了。你来的那天，我和尧在街边的法国梧桐下下象棋。身边围了好些成年人，对棋路指指点点，都在说着自己的意见。你就这么走过来，拉着一个男人的手。我当时愣了下，现在已忘记是因为你太漂亮让我着迷，还是因为你这么大了还唯唯诺诺无法断奶让我觉得可笑。总之，那局棋，我输了，因为我一直在看你。下棋就是这样，一步错，步步错。而走错的第一步，是从见到你开始的。
从我那时见到你起，我就向你表白，一年一次，在我生日的时候。开始可能是开玩笑，后来渐渐认真，投入真心，最后它成了一种习惯，一种仪式。每年你的回应我都记得。第一次你听完就傻了，我们都不懂，什么叫喜欢。第二年，你说：“我知道啊！”第三次及以后，你都只是摸摸我的头发，然后笑着骂傻瓜。
我们在一起的快乐日子很多。我们一起爬山，一起走过悬崖峭壁。我们一起骑四个半小时的车去福宝森林公园。我们一起坐上火车去拉萨，看刘玲姐姐怎么卖茶叶。我们一起去天台参禅，最后饿得不行，吃了一整只鸡，你大笑着说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我们有太多的一起，也有太多的第一次。
你第一次去超市买苏菲，脸红着跑到女厕门口拜托陌生的女同学送进去。我第一次给男生洗衬衣，一边洗一边骂你混蛋，为什么衬衣上有黑色墨迹。你第一次杀鱼，大鱼在你刀下摇头摆尾死不瞑目，你吓得不敢靠近，我却在旁边紧紧蒙着眼告诉你放轻松别害怕。我第一次学打乒乓球，紧张得要命，手臂摆得像是护雏的老母鸡，你却在旁边哈哈大笑说我笨。我们第一次用一副耳机听音乐，是yesterday once more，你执意要分左右耳，我其实无所谓，就想跟你争一争，最后你还是从了我。
我们彼此很默契，有时好像能融合成为一个人。我们彼此很了解，我比你还了解你，你比我还了解我。
年少的时候，总觉得会这样快乐幸福，和你度过整个人生。一辈子虽然遥远，但我从来没有怕过，因为你一直在身边。
那时的我，幸福得想不到其实我们的感情也薄如蝉翼，轻似飞灰。命运轻轻地哈一口气，就可以把一辈子的许诺吹得遥远，直至看不见。
我永远忘不了前年的除夕夜。它带给我的遗憾会让我疼痛终生。
晚上九点，我们一起去看音乐喷泉，到长江边看烟花迎新年。人特别特别多，那种压抑的感觉让我害怕。你紧紧地拉着我的手，却在人群最密集的地方松开了。
我找不到你了，我给你打电话。
一次， 没人接。
两次，没人接。
……
第十个电话，关机。
我沿江一直走，从人山人海走到只有寥寥数人。我走得很累，坐在大榕树的阴影里，看着你跟一个女孩子道别，看着你拿起手机，看着手机屏幕上闪烁的你的名字，我摁下拒接，拔了电池，将手机扔进包里，在长江边吹了两小时冷风。感觉冷得连眼泪都流不出来的时候，我转身回家。
那时，正是凌晨一点。
我不知道你在江边呆到多晚。新年的第一天，我生很重的病，一直没有醒。浑浑噩噩在床上晕了一天，你一直在旁边陪着。我睁眼看你的时候，你什么都没对我说，而是转身告诉我妈妈：“阿姨，她醒了。”然后出门，我背过身，泪如雨下。
整个高二下期，我们没说一句话。然后便是高三，我们很忙。其实说来很奇怪，不管是家里还是学校教室，我们都是上下楼。却那半年时光里，我们从未没见过，一次也没有。
很快，政治会考，我知道你对政治束手无策。好在我们学校是文理科交叉坐，所以担心之余，也多了点欣慰。可是，命运就是很爱捉弄人:你是我后桌，我在你的前桌。你抓耳挠腮都不会写，却嘴硬地不肯求助我。还有二十分钟了，我悄悄回头看了下，你的卷子依旧如新。我叹了口气，将自己的答案写在纸条上递给你。你将它誊写完的时候，正巧收卷。
后来你请我喝咖啡，说是为了感谢我。我心安理得地去了。你说了很多话，我只听到一句，我们再去一次天台吧。
很可笑，第一次去的时候有六个人，我和你，我们手牵手，还有我们各自的挚友，也是手牵手。第二次去的时候五个人，我和我的挚友手牵手，你和你的女朋友，你们手牵手。
是那晚那个女孩子。
高考的日子说来就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场硬战，每个人都斗志昂扬，仿佛身后跟着百万雄师。我们联系越来越少，只偶尔彼此在电话里加油打气，像是多年的战友。
高考结束，我往东，来了上海，你往西，去了新疆。我以为我们会就这样，像老朋友一样的，一直淡淡地想念着，你不开口，我也不说话，沉默就很好。直到你中午打来电话，你说：如果我还喜欢，可以再爱吗？我挂了电话，站在通往教学楼的路上，嚎啕大哭。
我用整个青春来用力爱你，爱到不敢和你在一起。
如果你懂我，请别说破。
今天是你的生日，我想祝你生日快乐，却第一次不敢开口。我很开心，在我给你表白了十一次之后，第十二年的时候，你对我表白了。
我却犹豫了。
我突然想起高二那年夏天，我和同学一起去了贡嘎山，缺氧，寒冷，我在山上感冒，肺部感染严重，晕晕乎乎，昏昏沉沉。我迷迷糊糊给你发信息：如果我能活着回去，我们能在一起吗？可是，山上没信号，你终究没看到。
离开你的日子里，我去了西藏，匍匐过朝圣的路；我去了呼伦贝尔，呼吸过草原吹来的风；我去了哈尔滨，滑雪场里摔过跤，任雪钻进脖子里；我去了台北垦丁，晴天下骑着机车奔驰百里。
我再也没见你，却始终活在你我的承诺里。
但是，对不起，现在，我想活得像我自己。我轻轻地拿起手机发送短信：我会一直行走，去洗涤我不太美丽的心情。等到我觉得自己足够美好，就回来。如果你还微笑在原地，不忘初心，那么我们在一起，不离不弃，相爱一世，永不忘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