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外下起了雨,雨势越来越大,雨珠被风吹进洞中,扑在迹宸脸上,迹宸睁开那对空洞的眼睛轻声道:“如果我死了,是不是这喧嚣的世界就安静了。”
“哒哒”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冲破了雨夜。
“你该离开这里了。”迹宸将雪野转移到了《领域之境》的边界。
从洞内往外看去,十只白虎堵在外面,眼睛血红,毛发战栗,而这十只白虎比白一要强十倍,有着不输于下神的灵力。
迹宸起身,将左手中的蛋愤怒地扔出洞穴,大喊道:“你们想要就拿去啊。”
雨,连绵不绝。
迹宸笑了:“这些妖兽只有欲望没有感情,为达目的自相残杀,卑劣的族类。”
三日前死神在殇河上空道:“无论谁得到獬豸,都将称霸一方。”
迹宸扔掉獬豸蛋,或是想挑起白虎自相残杀。
我仔细观察着洞外的动静,斗出现了,他的门牙掉了两颗,殇河一战,被死神重创,他的力量锐减大半,而这十只白虎看到獬豸蛋,起了贪心,十人抱团,拦住了斗的路,想集中力量先灭掉他们的王。
半个时辰,雨晴,阳光照进洞内,洞外咆哮的斗满身是血,被他的族人咬下一只耳朵,撕掉一只臂膀,虽然他杀掉了带来的十只白虎,但他的身体也已被同族术法击垮。
迹宸冲斗道:“你真可怜......”
斗张开大口怒吼,因为不知何时迹宸竟将獬豸蛋搂到了怀里。
洞外是一片森林,森林上空黑色雾气加重,我和迹宸知道死神在这里,他也许正看着这里发生的一切。
突然——石头,花草,血液,我,迹宸,一切仿佛冻结,于凝固中所有动作变慢,只有斗行动灵活。
“噗哧——”斗的利爪穿透迹宸的胸腔,夹着骨头碎裂的响声。
迹宸的行动被幻境领主死神限制,他躲不开,只能承受斗的全力一击。像被人抽空力量,迹宸倒在地上,他的影子骤然缩小,迹宸断断续续道:“孤......我可能要离开一阵子......”
他不会死,他是神界未来的封神,封我为上神的迹宸。
斗拔出利爪,喷涌的血仿佛受到指引溅射到獬豸蛋上,獬豸蛋窜到半空,膨胀破碎,一头形似麒麟,独角的青毛灵兽蹦蹦跳跳地跑到迹宸面前。
我见过它,曼陀罗花凝聚起的妖兽。
斗兴奋道:“獬豸,我是你主人,过来,快过来......”
獬豸虽处于幼年阶段,体型却大如蛮牛,它转了一圈眼珠,细细打量着这个陌生的环境。
“嗷呜——”黑雾急剧而下,黏住斗,他的眼珠通红,突然疯了似的撞向獬豸,而獬豸反身一口咬断他的脖颈。
我驱散灵体,以光的形式附着在迹宸身上。迹宸神志模糊,呼吸和心跳越来越微弱:“就要告别了吧。”他问孤,可孤不见了,不知什么时候,迹宸的身体已漂浮在半空,而有东西在控制着他。
他不能动,也没力气动,他的身体突然变得很热,好像火烤一样痛。但他已不在乎,他的血已流干,他甚至听不到任何声音。现在,他只想闭上两只眼睛好好睡上一觉。
他的识海跳入一个黑白世界中,他看到一只全身火焰的鸟儿在啃噬他的尸体,无尽的沙浪滚滚翻腾,淹没他的脸,他的手,他的孤。他在向虚无走去,但孤会愿意吗?他知道他会有成为野兽腹中食物的一天,可他不知道他的死会连累孤,那个一直陪着他寸步不离的影子,是他仅存的一丝羁绊。
“孤会想我,我不能走,当初说好的好好活着。如果死了,就再见不到孤。”迹宸身上的火焰像一条吐着信子的蛇,贪婪地吮吸他干涸的血液。
是月女。她妄图得到迹宸的身体,吸掉他的魂魄。迹宸摘下月亮果,夺走了她的第一魄,导致她的涅盘失败,而迹宸是她四分五裂的灵力最好的容器。
月女在等,当迹宸在死亡边缘时,她就有机会占有他的身体。她知道迹宸定有生命危险,抱着獬豸蛋和月亮果那么显眼的两件东西走在妖魔道的大地上定会招来杀身之祸,她会等到机会。但有一点她猜错了,除非迹宸想死,否则任谁都无法取之性命。
当迹宸的影子一点点消失时,他痛心,难过好像一群虫子钻进了他的身体里啃噬他。
他不要死,他要活着,好好活着,只要他想活下去,谁都不能阻挡。
贪婪的火焰收起了张狂,月女往他体内灌输的灵力无法更进一步。无垠的沙漠塌陷出一条浩瀚的大海,隔开了她与迹宸,而她只能站在海的一边张望,却再也不能触碰他的身体。
迹宸那双洞穿世间万物的眼睛再度升华!他的脸极度扭曲,盛满恐怖!
而在迹宸背后,竟长出一对百尺多宽的羽翼,透明,清澈,仿佛瀑布筑成。
大海疯狂地刮起飓风,无所依靠的月女瞬间被飓风卷起,世界在这一刻颠倒过来,根本分不清黑与白,天与海。
“你想杀我,就凭你——”迹宸凭一只手扯下月女左翅,在迹宸巨大羽翼映照下,月女显得羸弱,他大笑道:“你们喜欢杀戮是吧?”
月女的身体里没有血,断掉的翅膀里流出的是滚烫的火焰,疼的她不得不在半空中来回翻滚。
迹宸的黑色长发在风中狂舞,荡在这沙漠之上。他被斗穿透的胸口缓缓愈合,他狠狠地盯着月女,等她的回答,但月女疼的忍不住哀嚎。
迹宸震碎月女的断翅,它们落下,若柳絮纷飞。顾不得那样的美,迹宸撕毁她右边翅膀,月女躲不掉,在迹宸的识海里,她如同一只待宰的羔羊。而后所有火焰随之泯灭,灵力顺着她的断翅流尽而死。
迹宸跪倒于赤黄的沙地抱头,哭声将他掩埋,泪水浇灭火焰。从识海醒后,他走到神兽獬豸面前,似在仰望一座高山,虽他处在山脚,却硬是把这整座大山装进了眼里。
神兽獬豸看到脚下的人儿,转了转眼珠子,随即低下头用又长又黏的舌头舔舐他的脸。
杀戮的大门已敞开,花儿即将染尽江流——
幻境第十日,远方斑白的天际光与影纵横交错,晚霞一片接连一片地退晕开来,仿佛稠密的血液。
我行走在落日下,想起西远、想起千树以及崖楼,想起神界以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迹宸和他睡遥宫里遍地盛开的曼陀罗花。时空老人说,我要找的入口在这个空间里,即使我被困在幻境,仍不敢放松警惕。入口产生的灵力微妙微小,从岚沙谷的入口进入这里时,我仔细感受过,那股灵力就像触摸蜂蜜一样,黏而柔软。我将大半灵力分散开来找寻入口,剩下的灵力则附在迹宸左右,我想知道未来的封神如何逃离死神的魔爪,而且在他的身上总有一种力量似乎与我共鸣。
獬豸是远古时期妖魔道里最强的神兽,没有之一,但不知什么缘故,它彻底消失了,一千年里都不曾再登上诸神舞台。
幻境的第十一日。十一和十三一样是不祥的数字,但今日天气出奇的好,阳光织出亮丽色彩,赤裸地罩着大地。
迹宸手握獬豸尖角,用力拍打獬豸的背,就在他的指甲划过獬豸柔韧的鳞时突然低声吼道:“去吧!”
那个曾为看到影子而冒生命危险爬到千丈高的月亮树上偷摘果子的孩子,那个只懂得用躲避来逃脱追杀的孩子还活着,但心死了。
凡世、神界、妖魔道、地狱,遵循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规则,凡有生命的地方,就有斗争,好像天池里的水一刻都不停,奔流雀跃着......
森林传出痛苦的哀嚎,看着獬豸吃掉曾追他,把他叼在嘴里然后又摔到地上的妖兽,迹宸的脸上竟浮现了失意。
不到三个时辰獬豸就杀掉森林已成人形和未成人形的妖,但幻境没破,所以杀戮不会停止。
“死神毁他心志的手段吗?”我问自己:“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没人回答我,四周是风的声音,也许他想测试迹宸,但现在已超出了他的控制范围。
如果东神界的天帝阳武代表光明正义,那妖魔道的死神则是嗜血杀戮的象征。天帝、死神是至高无上的存在,他们早到了不死不灭之境,杀死他们几乎不可能,如果有,便是梵天。死神藏于雾中,见不到真面目。而天帝是东神界领主,但在神界的日子我没见过他,只是神界一直流传他的故事。
天帝和千年前完成神界大统一的昊天一样存在于不朽的传说里,关于他和他们的故事永远讲不完,有人说他伟大,有人说他神圣而不可侵犯,但西远却告诉我说,这么久无声无息,他可能已经死了。
冷空气里掺杂飒飒微风,迹宸和獬豸走在夜幕里,星光掉落,映在迹宸的瞳孔里。
迹宸再不惧夜色,更不会在清晨醒来对着影子道:“孤,你醒了,可我们......得继续跑。”
星辰聚在夜空,偶尔几只大口咀嚼食物的飞鸟经过他们的头顶,然后慌慌张张迅速逃离。那些飞鸟吃的是落叶野草,喝的是污浊河水。
我到这里的第一日见到迹宸趴在树上偷看那些飞鸟饮水,这些鸟儿是这大地上的弱者,没有丝毫攻击力。它们不敢飞,因为天空被他们的天敌苍鹰统治,它们随时会猎杀过往的飞鸟。
生存无对错之分,为了活命,方式不尽相同,有人选择躲避,有人选择消灭,所以才有了善、恶、好、坏之分。
迹宸打量着苍鹰,冷如冰刀。獬豸张开肋骨下的翅膀,载着迹宸飞向天空,苍鹰来不及变幻,惊的四处逃窜。鲜血染红了天空,好似一条被刀划破的伤口,血源源不断往外喷涌。一旦溅到迹宸手上,迹宸便伸出舌头舔净它。
终于,幻境静了下来。
雾气散不去,它将跌宕起伏的山麓笼罩起来渗入天空,让原本的白幻化成了萎靡的灰,这里,所有生命都活在雾的阴影下。
妖魔道中妖兽繁衍昌盛,大能力者层出不穷,上有一统轩辕大陆和九天神界的昊天,下有死神。每个凡人心中,妖魔道和地狱一样阴森黑暗、恐怖狰狞,没人愿意穿过界门来这里,因为没人喜欢和妖兽鬼怪为邻。
獬豸加快了前进的步伐,它不知该往那走,虽然没有他们不能去的地方。
过了许久,迹宸睁开眼,仰望苍穹,苍穹之上是一望无际的荒凉。而眼下是一座山谷,迹宸和獬豸在山谷外,那个粉衣女子向他走来,眼神温柔似水。夜的温度极低,好像冷冬的味道,但没有雪,只有风雾,女子问:“冷吗?”
迹宸没有回答,眼睛却冒着寒气,“你来,可是要杀我?”山谷间虫鸣鸟叫,伴随流水声覆盖眼下的两间竹屋,借着夜色,竹屋里一个人走来,远远就开口道:“不是依琼落花要杀你,是死神。”
獬豸仰天怒吼,毛发竖起,暴躁不安,山林间的雾气急速流动,宛如决堤河流淹没村落一般吞掉他们。迹宸竟无法睁眼,他抬起手臂抵挡雾气汹涌的破坏力,却被硬生生撕开,迅速被其包围,瞬间陷入黑暗之中。
就在这时,一只手抓住了他,那是闻过一次就熟悉的香味,第一次见到依琼落花,迹宸就喜欢上了这种淡香。迹宸以为她把獬豸蛋给他,是想利用獬豸蛋的引人注目害他,但他错了,如果真要害他,她就不会再来,此时更不会救他。迹宸喜欢依琼落花,可他不懂爱,但两个总比一个好,因为一个人的生活会寂寞到和影子说话,一想到影子,那些过去的话语便一起从他的识海跳出,宛如一股白色浪潮。
“孤,眼泪已经不是咸的,它变苦了。”
“孤,你饿吗?是不是想吃东西?......可我不敢出去,现在外面全是野兽,等到日落我就出去给你找吃的,但那个时候你又不在了.....”
“孤,你醒了。可我们得继续跑,我知道你很累,但我们不能停下来,这里每个妖魔都想吃掉我们,但我们要活着,最好的活着......”
“孤,我们一起跑出这个荒凉的地方,我要为你建一座乐园。”
“孤,你知道为什么我要爬到树顶摘最大的哪颗吗?因为活着,就要最好的。”
“如果我死了,是不是这喧嚣的世界就安静了。”
我从迹宸身上剥离,坐在星光里俯瞰昏暗的大地,我在这里我不能使用神术,我必须避开他们的故事,这是时空的法则。
依琼落花和死神各自拥有的灵力极其强大,甚至可以同未来迹宸匹敌。他们身上都涌动着一种暗色光芒,那光芒在别人靠近他的一瞬间便会形成一种可吞掉一切的漩涡。
雾在第二天散了,山谷空旷,那些虫不再叫水不再流,竹屋消失无影,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我在这个庞大的幻境中游荡,已是第十二日,这里阴暗而凄冷。
幻术并不是修行者都能使用,它需要强大的灵力和感受力以及一定介质做为支撑。
我不会幻术,龙萱说过,意随心动,一个人用幻术编织的幻境能直接反映内心世界。而在死神所构造的幻境里,放眼望去,花草树木都被染上了枯灰,我想死神必是孤僻的,因为灰色代表凄凉。
在这里,有将近上万生命在活动,若按迹宸的方式,找出幻境守护者实属天方夜谭。他的杀戮不过是对自我的一种宣泄,他对这地方充满憎恨,似乎他对所有东西都这般愤慨,他被这世界生养,又被驱逐,被一切否认,却找不到存在的意义,他逃,他跑,他忍让,但无人理解,他躲进孤单里倒头痛哭。
我能明白迹宸的感受,孤独的滋味好像掉进一个无底洞,竭力嘶喊的吼声随自己一起呼啸而坠,就像在柔软的胸口上轰然砸出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就算是千年之后,迹宸成了封神,他依然孤独,因为习惯了孤独的滋味。
幻境灵力波动并无异常,妖兽怡然享受着人兽两种不同形态带来的快感,山河川森于风中永寂,除了我和迹宸,他们并不知自己身处幻境之中,《领域之境》本属于囚禁术的范涛,中术之人的一切行动尽掌握在施术人的手中,将原本的空间模样在中术之人眼中全部改变,牢牢困在其中。而领域内的其他生命与原本的生活并没有任何变化。但令我不解的是,我处在死神《领域之境》,他却没对我采取任何行动。
放下思索,我将光元素展开成一张巨大的网面,捕捉每一处灵力的变化。即使时空转换,那个影子仍然根深蒂固地存活在我的脑海里,每当我闭上眼,她会一如既往地跳出来,对于已经将光和自己融为一体的我来说,脑海中的黑影是一个莫大耻辱,我恨不得剖开头颅,将她拽出来,我就站在她的面前看着她:“你扼腕摇头,缠我百年,到底想我怎样?”
“有缘,入口当显现。”我好笑自己,六百七十年的日日祭拜换来这句话,我信缘,但我不信命,打破亦是命运,没有既定的事实,命运本该处于变幻之中。
幻境第十三天,光反馈的信息告诉我它找到了依琼落花和迹宸下落。在一片方圆十里的花林,獬豸载着迹宸,粗壮的尾巴缠着他的腰身,前蹄微微上扬,停住了步伐。獬豸左侧,依琼落花也停下脚步,在她周身,隐隐的光芒像海的蓝色。
空气出现一丝悸动,惹得獬豸前蹄猛地砸向地面,激起沉花。他们面前,虚空被撕开一个口子,窜出一张巨大的人脸,一个身背一把黑色镰刀的人浮现在巨脸下,那人身着一件黑袍却遮不住眼中锋芒。
“吾皇,獬豸背上的是谁?”来者声音好像女人一样柔若无骨,黑袍里灌着源源不断的风,使他整个人宛若站在云端之上。
“兵邪,他是幻羽。”依琼落花的脸上多了一丝欢喜。
“吾皇确定?”兵邪略带质疑地问道。
依琼落花答道:“不会有错,獬豸只认得主子的气息,而三羽曾和昊天融为一体。”
兵邪将目光转移到迹宸身上:“可我并没有感受到来自他的威压。”
“他和混沌之力有关,从他身上我们肯定能够找到梵天之境的秘密,或许,我们能复活昊天。”
“为什么!”
“难道你不想一探梵天之境吗?什么《血祭》?什么三羽之血?我相信只有复活昊天我们才能一窥天机。”
“我该拿什么相信。”兵邪笑了,妖异而邪魅,仿佛有无数亡灵在他周身环绕。“毁灭即是毁灭,谈何重生?吾皇不要忘记,即使我帮你,死神大人定会阻拦,他决不答应昊天复活。大人与昊天之间的恩怨吾皇最清楚,仇深似海都不为过。”
“你错了,正是因为死神我才找到的他。”依琼落花指着迹宸道:“獬豸是死神交给我的,他想知道这孩子和昊天有无关系。他对力量的渴望着了魔,挖空心思地变强,混沌之力对他的诱惑胜过一切。”
“没人不渴望力量。”
“你可同意帮我?”
“愿为吾皇效劳。”
“你先将这孩子安置到天女宫,事后赶到人间,我去地狱。”
“让流海去神界吧,他乐意为吾皇效劳。”
“流海死了,我找到他时,死神杀了他,可他本已不轻易杀生。”
“吾皇有能力从死神大人手下救出流海,可吾皇最后选择了他,是吧。”兵邪看了一眼迹宸道:“吾皇难道不知为了獬豸蛋,大人用禁术《白火》毁了殇河,烧死了一百多只白虎。”
“你可在问罪于我?神界不用去找,三羽绝不会出现在四个地方。”
“不敢,但......”
“好了,不用再说,我知你的疑惑。”依琼落花继续道:“我感知的到昊天的气息。”
“请吾皇放心去吧,安置好他我自会赶去凡世。”兵邪的笑容难看,像是疼痛的裂开嘴角。
“切勿叫雪野知道这孩子活着,更不要对他提及他的来历。”依琼落花走了,林中花瓣与月光交织,缠缠绵绵。
“那我算什么......”兵邪捂住心口,背后那把乌黑的镰刀宛如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窜到獬豸背上,而迹宸正躺在那安静的睡着。
迹宸没有像这般安稳地睡过,即使有獬豸在的日子,他仍保持警觉,对迹宸来说,如今这种休憩是无比奢侈的。
黑色的镰刀此刻悬于迹宸头顶,震颤不已,似乎正同某种力量斗争着。獬豸颤栗着,瞪大的眼睛怒视兵邪,黑色的镰刀向獬豸逼近,快速旋转幻化的暗光瞬间封死獬豸每个角落,獬豸左右两肩的鳞甲终于抵挡不住凌厉的暗光炸裂开来。
“我恨!昊天生前你夺我所有,死后还不安宁,留下你来与我作对。”
獬豸已动用所有力量,仍挡不住兵邪那把黝黑的镰刀。
镰刀沉如泰山,狠狠对着獬豸背上的迹宸砸了下来,獬豸迅速甩开尾巴,迹宸重重摔在地上,鼻息发出一声低沉闷哼。
镰刀没有停转,而是刺下来,刺破了獬豸坚硬的鳞。兵邪瘦的只剩骨头的食指在胸前划出一条蓝弧,镰刀随即拔出獬豸身体,獬豸疼的大吼出来。
“既然獬豸你决意护他,就替他去死吧!”兵邪操控的镰刀血腥飞舞,死亡之气充满花林,宛如无数幽灵出没,阴风赫赫,兵邪突然大笑道:“獬豸,不如你也来尝尝不被信任的滋味...怎样?”兵邪似乎想到了什么,制止了无情的镰刀。
兵邪抬起左手,指向夜空迅速画出一颗六芒星来,宽松的袍子吹出一团雾气将獬豸腹下躺着的迹宸包围起来,一刻钟后迹宸极其吃力地睁开了眼睛,他扯着自己凌乱的头发,即使此刻睁开了眼,却是看不到光亮,因为入夜。
要杀死迹宸的兵邪消失不见,而那个只有一条腿,走起路随时都可能跌倒的人就坐在迹宸面前玩弄着他整齐的长发,没有眼球的瞳孔就像一团挥不散的雾气,一副忧郁的表情看着迹宸,突地失声笑道:“喂喂喂,还记得起来我是谁吗?”撕裂般的声音里仿佛带着一股浓浓的戏谑。
迹宸的眼神呆滞表情麻木,他环视四周,好像在找什么,低声道;“死神,又见面了。”
流海摸了摸自己的脸道:“我最喜欢的就是这具皮囊。”话音一转他继续道:“你想找的女人叫依琼落花,天女宫宫主,妖魔道第二大魔头。”流海目光里闪过一丝狡黠:“还记得山谷中突来的大雾吗?”他转过脸,黑暗如滚滚浪潮一般涌进他的眼睛:“那叫《霭》,是一种能将万事万物都埋葬的术,凡是有生命的东西都跑不掉,而你越挣扎就会陷得越深。”他接着笑道:“不过还有一种东西比陷入我的《霭》还要可怕。”
迹宸没有回应他,而是爬到獬豸的背上,似乎准备离开。
流海大怒道:“是爱。”他努力控制情绪,低沉道:“你爱她,但这并不奇怪——因为你本来就爱她,你们如胶似漆地在我面前相爱了一个千年!可她是我最爱的小师妹,是你将她从我身边夺走,你该死!”
迹宸从到妖魔道就是一个人,一个人吃一个人睡,一个人躲避饥饿的妖兽追杀,最多在白天对孤倾诉内心的孤独。那种生活下,即使再怎么明朗的人都会陷入阴暗里,可迹宸没有,而是倔强地活了下来,为了孤,为了内心渺小的希望。
流海大笑道:“你的脑海总浮现她的身影对吧?你想和她在一起,她的颦笑都让你牵挂。你们终究不可能,依琼落花爱的人是叫昊天的男人。”像是有光照到眼中,流海闭上眼睛道:“千年前的神会,昊天破了幻境,唤醒了梵天所有沉浸在幻境里的人,但可笑的是他自己却死在那里,而吸干他灵力的三只羽翼却不见了踪迹。传说谁能找得到他的羽翼,放出鲜活的血液,使出《血祭》就能打破幻境,得到混沌之力。”
流海忽地站起来,那样子不像一个只有一条腿的人,他放肆地狂笑道:“依琼落花之所以找到你,是因为你是三羽之一。你喜欢她,可在她心里只有昊天一个人!根本容不下其他人!你和昊天差太远,你不过是替代品!而你所领悟的幻术也出自他,你拿什么和他比!你的一切都是他的,注定你穷其一生都不可能超越他,你得不到依琼落花的爱。”
“力量是用来衡量我的标尺吗?”迹宸抬头,幽暗的夜,偌大天空偶尔闪过亮光,却显得苍凉。“你设这幻境是为了囚禁我,幻境守护者是你,我说的对吧。”
流海忍俊不禁道:“但我是幻境主人,你杀不了我,就走不出幻境,我会将你囚禁于此,到神会那天,吸干你的血!”
迹宸冷冷地看着流海,仿佛在看一具死尸:“难道,你不知道有一种死亡叫自杀吗。”迹宸的瞳孔、眼球、眼珠像泼墨一般全被迅速晕染成了黑色,两只眼睛像两个旋转着的巨大黑洞一样吸引着流海。流海双眼瞪的浑圆,疼痛难忍,双手用力掰着自己的脑袋,一团雾气将他包住,传出痛苦的哀嚎。
是《霭》,可以埋葬万物之术。
守护者死,幻境则破。好像一滴水珠滴在湖面,荡开一圈水纹。
我们看到的这片花林是块墓地,墓碑东倒西歪,看上去似乎多年无人打理,而妖魔道本身并不在意死后是否土葬,建立墓地是为了能够集中起来处理尸体。
獬豸在迹宸左侧甩着尾巴,迹宸像是脱了力,他的幻术消耗了他大量灵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