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我吧,尽管打我吧, 打死我算了,如果你打不死我,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你能打我。”
M市是这片儒雅大地上唯一发展工业的城市,可能也是由于矿产资源丰富,它并没有像其他的城市那样将这片大地传承了五千年的儒雅之风贯穿到血脉里,反而近些年工业化飞速发展让它相较于其他城市多了一丝的粗犷。刚下了火车,就感受到一片灰蒙蒙的空气就把我团团包围,仔细感受,会发现那些看不见的看得见的颗粒会钻进你的衣服,将你整个人撑满,刚洗的鞋还没等落地就已经沾了一丝烟尘。我没有因此而变得厌恶它,反而心里还想着,这样也好,大家都是灰蒙蒙的,反而看这世界能更清晰一些,因为在这里,越是穿的光鲜亮丽,其沾染的烟尘反而越多。
当我们三个人走出去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灰白的火车站,如果说故宫承载着华夏文明五千年的重量的话,那我想每一个城市的火车站就是其城市文明的象征,因为在这里你可以透过它将这个城市看透,看它是不是友好的,是不是和善的,或者是不是虚伪的,虽然这里不高的白色建筑上,早已灰白一片,不过反而却显得更实用一些,我想M市人的骨子里还是透着骄傲的,他们并不喜欢将伪善的外衣披在身上,就这样展现在众人面前,不管愿不愿意,你都需要接受,所以我对我的这次旅行充满信心。
因为听蔡姐说我愿意去试着帮帮小虎,李先生的情绪变得高涨起来,便与我商量好了先去他弟弟那看看小虎,然后再带我在市区里面去转转,明天一行人再去一起乡下给老太太过生日,我倒没有太多的意见,本着客随主便的原则,就答应了。我们先在火车站附近取了李先生的车,是一辆有些年头的黑色的大众桑塔纳,可能是由于主人不够爱惜,从外表上就可以一眼看出这辆车在诉说着它的曲折过往,不过倒可以看出其主人还是蛮念旧的,看李先生毫无反应的表情,就可以知道这辆车短时间内不会被抛弃,想到这,我对李先生的评价不仅又多了几分。
我在车上抱着我的包微微的眯了一会,可还没等我完全沉浸入到梦里,就已经到了此行的目的地,一个看起来很不错的小区,趁着李先生停车的工夫,蔡姐大体给我介绍了一下他们家和虎子的状况。虎子家和熏家家境差不多,其父亲经营着一家会计事务所,虽然规模不大,但是在这样一个充满工业化气息的城市里,其利润也是相当可观的,而他的亲生母亲则是一个苦命人,在他父亲贫寒时,帮助他父亲将事业一点点做起来,同时陪着孩子一天天的长大,可还没盼到好日子到来的那一天,就因为癌症抛下了一切,离开了人世。倒也没过多久,他父亲便又给虎子找了个后妈,一个地地道道的花瓶,年轻又漂亮,但却每天沉迷于麻将这项伟大事业不可自拔,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问,只知道开口要钱,不过还好的一点是,她虽然不管但也没有故意欺负虎子,只是选择避而不见,除了必要的时候,两个人就好像活在平行世界一般,没有交集,所以照顾虎子的重担也就压在了年迈的老人的身上,一直到虎子上了初中,能一个人照顾自己,老人才算是真正的解脱,回到了乡下去颐养天年。
当我见到虎子的时候,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冷漠的眼睛,据蔡姐说,由于被诊断出抑郁症,他便离开了学校,一个人窝在家里,每天靠外卖生活,这样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 虎子看到林先生和蔡姐,怔怔的想了几秒,然后也没有打一声招呼,在给我们开完门以后,就一个人钻进了自己的房间,把我们三个人撂在了客厅。而他的父亲,听说我的到来,便急匆匆的从外面赶了回来。
初一看,是一个长相斯斯文文的中年人,没什么别的特点,就是肚子上隆起的山丘让人眼前一亮,初一接触,便指着自己的肚子开玩笑的说,让我称他为福先生。
“这一路还蛮辛苦的吧。”福先生待我们坐定,连忙招呼着我们吃茶。他虽然长相很斯文,但行事与其大哥不同,很张扬,对于茶汤,似乎不屑于品尝,而是一口一个。整个人坐在那,一只手紧紧的攥着手机,一只手盘着一串念珠,如一尊不大的弥勒佛,笑眯眯的与我们在那闲唠,似乎并不知道我们此行的目的,只是当我是远道而来的朋友。
简单的寒暄几句以后,我也懒得和他们在那客套,便主动挑起话题。
“虎子这样多久了?”
“奥,他啊,哎,那小兔崽子啊,已经小半年了,拿他没办法,想着帮他看看,一时还不知道从哪入手,小航啊,你是高材生,我们都没什么大文化,你也别拿我们是外人,有什么好的建议就说说,当哥哥的记你这份情。”福先生虽然说话很不客气,但语气中还是透露着虎子的宠溺,并没有烦躁。
我对这个男人的评价瞬间高了不少,最起码可以看出,这是一个有担当的人,毕竟人到了中年,身边没有依靠的人,一觉醒来,好像整个世界都在需要你,说起来很简单,但多少人,能在遭遇家庭无数变故的时候,还能笑看红尘,不急不躁。
“虎子是因为啥成这样的?”我并没有急着开口提出我的意见,虽然已经知道答案,但还是希望由福先生再跟我说一遍。
“嗨,还能因为个啥,这小子虽然长得随我,性格却随他妈,从小憨厚老实,他妈死的早,我一直在外跑业务,忙事务所的事,又顾不上他,就只能跟他奶奶长大,我呢觉得在情感上亏了他,于是在钱的方面从来也没亏了他,刚开始也还害怕这小子拿着钱乱来,后来暗中观察了一阵,发现这小子除了和几个朋友出去玩的时候埋埋单,讲讲义气,也没啥。我也就放心了,可谁知道到了初中,不知怎么的,就被人盯上了,呵呵,一伙小兔崽子,不知道从哪听说虎子有钱,天天放学堵他,跟他要保护费,呵呵,虎子刚开始的时候,自己解决不了,还会和我说,当时我也没认真,就以为是一群小孩闹着玩,咱都上过学,知道咋回事,我就打电话和他老师说了说,他老师当时和我说回去调查一下,后来,虎子也没再和我说,我就以为事情就这么算了。没想到,没过多少天,他老师和我说,这孩子好几天没去上学,我连忙回到家一看,发现这小子躲家里,哪也没去。本想着问问他,这小子却死活不开口,随他妈,死倔,后来找他几个朋友一打听,这孩子是天天被人收保护费,而且收了也挨打,被人打怕了,不敢去了。回来以后就整天窝家里,也不爱说话,而他妈在另一套房子那,因为平时有事,也顾不上他,哎,我抽空把他带医院去一看,医生和我说这孩子得了抑郁症,我才就着了慌,他堂姐,熏,哎,不也这个病,我也就不敢逼他了,生怕再出啥问题,可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可抑郁症这个是啥病啊,我也不知道咋才治得好。”
“福先生,这事你得去找专业的心理医生去给孩子做心理辅导,我这水平,实话跟您说,肯定不行,我本身不是这个行业,学这个,也是因为前几年遭遇些变故,又不想找专门的人来辅导,就自学了一些,现在想着出来帮帮别人,但那也是解决些简单的问题,你像虎子这样的情况,你最好还是去找专业人士。”
“不过虎子这种情况,光有专业人士治疗还是不够,作为他的亲人,你也得多陪陪他,不用和他说太多,他现在这样,你说的多了反而不好,就尽量抽时间多陪陪他,和他安静的待着就好。”
“呵呵,行,老哥听你的,这两天我就把我那事务所给卖了,回来专心陪陪虎子。”福先生听完后,笑着和我说,淡淡的语气,仿佛就好像只是在阐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我原以为福先生只是听听我的意见,没想到他这么认真,刚刚端起来的茶杯,连忙放下,而一旁的蔡姐和李先生,也着了慌,似乎也没想到福先生会突然这么说。
“福先生,您再考虑一下,我也只是提个建议。”我苦笑着说。
福先生倒是不急不躁,举着盘着念珠的手,轻轻晃了晃,笑了笑, 说,“哈哈,航老弟,没啥大事,早些年苦,脑子里就只有钱,而且那时候,也没过过啥好日子,他娘就走了,本想着再给他找一个后妈照顾他,可毕竟不是亲妈,而我这些年赚也赚了,玩也玩了,也想开了。钱啥时候赚的是个头啊,就这么一儿子,先给虎子治病,等治好了,干点啥不行。”
我敬佩的对福先生举了举茶杯,福先生哈哈大笑了一下,也举起茶杯,算是回应,不知怎么的,我总觉得福先生说话的时候眼睛不自觉的瞟着李先生和蔡姐。眼神里透露着不一样的东西,不过毕竟是人家的家事,我也不好多问。
“航老弟啊,这次多亏了你,你要不嫌弃,就叫我一声福哥,今晚上也别去别的地方了,就在我这住下,正好这房子平时也没人住,我们凑合凑合,晚上带你们出去转转,明天一早回老家给老太太过大寿,总不能让你白来一趟。”
我笑了笑,见其他人没有反对,我也对福先生的安排没有意见,毕竟对福先生的脾气我还是蛮对路的。
“我能不能去看看虎子?” 我想总要为虎子干点什么,哪怕是看看也好。
“哈哈,去吧,我们在这等你。”福先生倒是没什么意见,一手给我指了指虎子的房间。
我对身旁的蔡姐和李先生歉意的一笑,便起身去了虎子的房间。
我轻轻地敲了敲,什么反应也没有,便试着拧了一下门把手,发现门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里面已经反锁了。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没有再坚持进去,便退回到客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