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轻贴额头

儿子又发烧了。

满脸通红的儿子蜷着身子昏睡着,粗重的呼吸如同铁锤,一下又一下击打着我的心。

我用掌心轻轻试了试他的额头,滚烫滚烫的,不用体温表我也能知道,儿子此刻的体温一定超过了三十九度。但我还是起身拿来了体温表,轻轻地夹在了儿子的腋下;五分钟之后再看,水银柱停在了三十九度七那一格。

我起床倒好了药,然后将药放在床头柜上;转过身,我抱起了昏睡的儿子,轻轻摇着他:“宝贝,醒一醒,该吃药了!”火球一般的儿子躺在我的怀里动都不动,任我摇了半天才勉强睁开了眼睛:“妈妈,我想睡觉!”“乖,听话,吃完药再睡!”我柔声地安慰道,将药杯端到了儿子的唇边。“我不要吃药!”儿子本能地拒绝着。“宝宝乖啊,小朋友生病了,吃药才能好啊!”我耐心地哄着儿子。终于,小家伙听话地张开了嘴,将药全都喝了下去,那是五毫升的“百服咛”。

吃完药,儿子又昏昏沉沉地睡着了;而我守着儿子,不敢再睡。那时,是深夜三点多。

其实,当天晚上从幼儿园回来后,小家伙就没精打采的,我的心中就有一丝不祥的预感;但因为孩子的体温还很正常,我便在心里自我安慰道:“也许白天玩得太累了,休息一下就好了!”

可事与愿违,晚饭后,儿子的体温开始升高,先是三十八度一,在接下来的半小时里,体温直冲到三十九度五。不用犹豫,我抱起儿子直接去儿童医院看急诊。

采血、皮试、打针……焦虑中,我抱着儿子在医院的各个部门奔来走去,直到儿子最后躺在急诊处的小床上挂水时,我才轻轻地吐出一口气。

静静地坐在儿子的小床边,我轻轻地握着儿子输液的小手,注视着瓶中的药水一点一点地滴入儿子的血管;另一只手,慢慢地抚摸着儿子:头、胸脯、腋下、小腿……但无论哪里,都是烙铁一般的烫。

时光拖着疲惫的脚步慢慢地走着,隔上三五分钟,我便伸手去摸一摸儿子,但无论是前胸还是后背,都干躁得一如大旱的土地。我的心再次缩紧了,退烧针已经打过,儿子却没有丝毫出汗的迹象,这样下去如何是好啊!默默地,我在心里祈祷:苍天保佑,让孩子快点退烧吧……

一刻钟过去了,半小时过去了,一小时过去了……终于,儿子的颈下有了些微的湿意,象初春的小雨淋了下来,我终于长出一口气,发汗就好了。接下来,儿子体内的水管似乎打开了笼头,汗水源源不断地流淌出来,很快就将小背心浸得透湿……我不断地将掌心轻贴儿子的额头,每一次都能感到儿子的体温在逐渐下降……

晚上十一点多,我带着暂时退烧的儿子回到了家,可内心却没有丝毫的轻松。经验告诉我,这只是暂时的平静,接下来,病情会有更凶猛的反扑。

果然,夜里三点左右,儿子再度烧了起来……

守着吃了药依然昏睡的儿子,我不时为他更换敷在头上包着冰块的毛巾,而体温表就放在我的手边,每隔半小时我就会再量一次。然而,体温表里的水银柱似乎凝滞了,总在停留在三十九度五的位置;每看一眼体温表,我便感到有一只大手,在猛烈地搓揉着我的心……

那一夜,任我如何祈祷,儿子的体温始终未能降下来,到清晨六点多时,更是升到了四十度二。抱着儿子,我又回到了儿童医院的急诊室……

像大多数孩子一样,儿子半岁后经常生病,几乎每隔上四个月就要上次医院;当然了,都是常见病:感冒啦,咳嗽啦,拉肚子啦……一般的病,儿子只要开了药在家按时服用细心护理,很快就会好的,但发烧是个例外。

儿子每一次的高烧都来势汹汹,半小时之内,体温就能从三十七度烧到四十度,令人心慌意乱。这样的高烧,平常的口服药物根本就控制不住;即使挂水,高烧依然会持续四五天,其间退烧针的药效一过,高烧便如野火般重新燃起。每每怀抱着小脸通红呼吸粗重软得如同面条的儿子,我便感到自己的心缩成一团,痛不可挡。那一刻,世上的一切我全都可以抛弃,只要我的儿子健康平安……

我害怕儿子的高烧。

每次高烧,平素活跃如小野马的儿子就成了烈日下严重失水的植物,萎糜不振地躺在我的怀里:“妈妈,我好累好累!”那时候的儿子,不想吃饭不想喝水甚至连心爱的零食与玩具也不理睬……面对高烧的儿子,除了心痛,更有深深的担忧:害怕高烧烧成肺炎,害怕病毒感染大脑,害怕药物带来负作用……在深深的担忧中,我不断地为儿子祈祷,祈祷苍天保佑,保佑儿子早日康复……

对儿子高烧的恐惧,使我对儿子的体温格外的关注。当我外出回来抱起儿子时、当我从幼儿园接到儿子时、当我深夜起来为儿子掖好被角时,我都会不由自主地伸出右手将掌心轻贴儿子的额头;甚至,在儿子吃饭时玩耍时看动画片时,我也会下意识地伸出右手,将掌心轻轻地贴在儿子的额头上——掌心里常常有轻微的凉意。

那一刻,我的掌心里握着世间最真实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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