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一个满天星光的夜晚，我和姜语在教室外面的走廊上闲聊。

聊了许久，她突然问，“悦悦，你为什么会喜欢他呢？”

“什么？”我有些发懵。

“宋江河啊。”她唇角微弯，眼里笑意明显。

我仿佛心灵所致，突然意识到姜语为什么这么问，在那个荷尔蒙旺盛的年纪，女生们都比较倾心于长的帅气，剪着细碎的刘海，笑起来又有几分邪肆张扬的男生。

而宋江河的板寸头在一众男生里面算是中规中矩的，一点儿都不惹人注目。

我托着腮，回头看了一眼教室，又抬头望星，“大概是喜欢他的笑吧，那么简单纯粹。”他笑起来的时候眯着眼，可爱的像是月牙儿。

姜语反靠着墙，眼神有意无意的望向教室，又若无其事的回过头笑着说，“你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

顺着她的视线我看到江辰趴在后排桌子上睡觉，于是我反问她，“那你呢，你又为什么喜欢江辰呢？”我实在是不明白，姜语这么优秀的一个人，怎么会喜欢一个吊儿郎当的人。

她突然敛了笑，看着我，“我不喜欢他。”

姜语那个时候大概不知道，喜欢一个人眼睛里都是有光的。

她看江辰的时候，眼里的光明媚又忧伤。

而我后来也明白了，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你眼里只有他的优点，你眼里的光又是一层滤镜，因此他在你的眼里哪里都是好的。

所以在我眼里的宋江河极好。

那么在姜语眼里的江辰也是极好的。

2.

我第一次见到宋江河，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他在教室门口的墩子上面坐着，手里拿着复习的资料很是认真，正前方有一棵繁盛的大树，张开的树冠像是一把天然的太阳伞，厚重的叶子层层叠叠，遮掩的一丝光都没有。

他就那样挺直脊背坐在那儿，眯着眼睛背诵着什么。我从远处走过去，仿佛在看一幅画。

3.

那一天是初二的期末考试。我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趴在桌子上无聊的转着笔，试卷从前面传过来，我回头递给身后的人。

映入眼帘的是男生淡蓝色的T恤，干净的眉眼，利落的板寸头。

他冲我温和的笑了笑，接过卷子，那一刻心脏莫名地漏跳一拍。

我稳了稳心神，安静答题。

直到最后一场考试，我做完试卷，抬头向外看，却意外地透过玻璃反光看到后面的人。端正、低眉、抚额、认真思考，有一缕阳光透过门缝偷偷的折射在他的鬓角，给他的侧身踱了一层淡淡的光。

我盯住那束光看了许久。

那一刻的心湖波澜在两个月的假期中早已平静，我并未在意这场意外的插曲。

4.

时间轮转来到九月，校园里的藤蔓蜿蜒攀附在褐红的砖瓦墙上，路过的同学们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我怀里抱着几本书，从大厅走过来穿过长廊拐角的时候，有人从另一边冲出来，砰的一声，书本应声而落。

我揉了揉额头蹲下身，首先看到的是一双骨节分明、白皙修长的手，抬起头望去，留着板寸头的男生带着几分郝然把书本递给我说，“不好意思啊。”

“是你。”在看清男生模样的瞬间，我十分惊讶。

“啊，是你啊，”男生挠了挠头想了想才说，“你在哪个班？”

我腾出一只手指向了旁边的教室。

男生笑弯了眉眼道，“这么巧啊，我也是。”

5.

大概是因为运气爆棚，我的成绩得到了爆发式的长进，也因此在新班级里有一个不错的排名，认识了一些新朋友。

在陌生感退却之后，班里又恢复了一贯的沸沸扬扬。

我常常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视线不由自主的跑偏，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是为什么。

6.

“宋江河背书啦。”我跑到他桌子对面，借着检查背书的名义刻意接近，那个时候我是懵懵懂懂的，被他身上干净纯粹的气质吸引，想要多靠近一些，却不晓得那其实就是喜欢之初的好感。

“晋太原中,武陵人捕鱼为业，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宋江河很快就背完了全文，无奈的看着我，“我说，班长大人，不要每次都来揪着我啊，我很惶恐的。”

“我乐意。”我故作严肃道。其实我知道他学习不错，毕竟能和我一个考场，人家成绩肯定不比我差嘛，但是我也不晓得自己是怎么了，似乎我每天晨读的乐趣就在于此了。

我知道他背书的时候喜欢闭着眼睛，他的睫毛又密又长，皮肤很白，有时候我都忘记他背到哪了，可总能在他睁开眼的时候，立刻摆出正襟危坐的模样。

7.

那一年校园里组织双人舞比赛，男生女生各自站成一排，我使了个小心眼，站在了宋江河的对面，果然就和宋江河成为了搭档。

起初很多女生都不太好意思把手伸出来搭在男生的手上，而我就一副坦坦荡荡的样子，率先把手递了出去，倒是宋江河有些拘谨，迟疑了一下才伸出右手把我的手握在掌心。

其实我心里紧张地要死，只是装作大大咧咧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其实这也是我第一次跟男生牵手，我低头盯着两双交握的手，他的手指真的很修长呢，我想。男生的手掌带着少年特有的稚嫩却也有些过分清瘦的骨感。

他握着我的右手，带着我踏步旋转，我在他的手掌下转圈，疏光树影的映衬下，莫名就觉得他的眉眼十分耐看。

那大概是我们最亲近的一段日子，他会温柔的注视着我，也会在我不小心扭到的时候第一时间去扶起，很着急的问有没有扭伤，手上破皮的位置疼不疼。

我坐在路边的石墩上面，看着他跑去小商店又跑过来，晚霞在他身后铺展，落日仿佛羞红了脸躲进了云层。

他蹲下身，握着我的脚踝，皱着眉头查看，用棉签蘸了碘伏一边擦拭，一边轻声问我疼不疼。

真的不疼，我的目光全然落在他发红的耳尖上，我当时在想，这个人怎么这么可爱啊，跑个步居然把耳朵跑红了。

那一刻真的像极了传说中的爱情。

比赛过后大家就各自往常，同学之间不咸不淡的相处。

往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穿梭在放学时分挨挤的人群里，看到花圃另一边的小道上宋江河踏着脚踏车小心穿行，他的身影掩映在繁茂的松树后面，浅蓝色的衣角随着风微微卷起，有时候跟身边的同学说些什么，不经意间就笑弯了眉眼，温柔极了。

转眼一年过去，初三的时候我们并不是一个班级，那些朦胧的岁月就渐渐掩藏在了时光里。

少年时候衍生出来的好感都太模糊太短暂了，可能一转身就忘了，我也以为自己忘了。所以再后来我面对面碰到他的那一刻，心里的微微悸动让我自己都觉得讶然。

8.

一年后。

9.

开学那天也是一个很好的天气，湛蓝的天空，白云微微浮动，阳光穿破云层洒下点点光芒。

我挽着姜语手臂兴奋地踏进学校，左看看，右看看，跟熟悉的同学打招呼，顺便打听分班名册，然后直奔大厅而去。

大厅里几个柱子旁边都围满了人，我和姜语挨个挤进去查看，在看到第二个柱子的时候，看到了我的名字，而我名字下方清晰的三个字让我愣了愣。

然后我兴奋地抓着姜语的胳膊说，“宋江河啊，姜语，你看到没？”

她看着我，掰开我的手指，咬着牙道，“看到了，看到了，能不能先松开你的手。”

我们去原来的班级里搬自己的桌椅，然后被人群冲散。

我费力地从一楼搬到二楼，停在墙角休息的时候，看到宋江河从另一头走过来，心里仿佛有小鹿乱撞，头脑发懵，整整一年的隔断，此时此刻莫名的紧张。

我转头望向不远处的池塘，抬起一只手理了理耳边被风拂乱的头发。

余光里看到他走近，我回头望他。

他走到我面前，唇角勾起笑，眉眼微弯，“沈悦，你在哪个班啊？”

慌乱无措的心突然就定了，我对着他笑了笑说，“一班。”

他眉毛微挑，有些诧异，却顺手就搬起桌子笑道，“这么巧，我也是，我帮你吧，我刚把桌子搬过去。”

他搬着桌子走在前面，我抱着凳子慢吞吞地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微风从他的身边拂过来，似乎有淡淡的皂荚香，他好像长高了一些我想。

我们的教室在东侧楼的最里面，长廊边上有一棵茂盛的大树，树冠的一侧都伸展到走廊上了，刚好形成了一处避荫。

教室门口有些许混乱，我们停在原地等着，我趴在廊上向下看，脑海里突然想起了当年坐在树下石墩上认真背书的少年。

楼上楼下的位置，两年的时间，算是巧合。

10.

那个时候我也并未多思，并未去深想过要如何。

直到后来我们被安排做了同桌。

我上课打瞌睡的时候，他会用笔悄悄敲打我的胳膊，在我醒来的时候一本正经的笑着说，我这是监督你学习。

我想，他眼里的笑多了，性格也开朗了许多，可知这一年他过的很不错。

无聊的历史课上我也会偷偷地和他讲话，讲成吉思汗的战绩，李世民的治国，汉武帝的专制，皇太极的多情。他说他很喜欢看百家讲坛，我就去看了，回来在跟他一起讨论。

有时候碰到不同的观点我们也会争执，可是我总能被他说服，我看着他滔滔不绝的讲着那些课本上都没有人物故事，从他的眼里似乎看到了光芒，吸引了我的关注。

晚自习的时候他会拿出mp4，分我一个耳机，放一些舒缓柔情的歌曲，一天下来的烦躁心情慢慢得以平复。

我也会在写字的缝隙抬起头去看他，他侧着身子隐没在暗影处，偶尔皱着眉头思考，偶尔奋笔疾书，我的心里隐隐期待着时间能够慢一些，下课铃声能够来的晚一些。

有时候他来了兴致，还会在我的课本上涂鸦，会画一些幼稚的卡通人物，每次我嘴上都嫌弃的要死，可是却没有涂掉。

课间休息的时候，他喜欢把胳膊枕在脸上睡觉，呼吸平稳，眼毛微翘，他的皮肤很白，枕一会就会印出一片红印。阳光从窗户移过来的时候，我会支起一本书在他身前挡住阳光，可在他醒来的时候，我又会装作在认真看书。

有一次我身体不舒服，懒懒地趴在桌子上，他突然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声音很轻柔地问，“你的脸好红，你没事吧？”

我没什么力气，却还是硬撑着回答他，“没事，我就是肚子痛，一会就好了。”

在我昏昏欲睡的时候，他把我喊醒，递给我一杯奶茶，滚烫的热度透过指尖似是烫化了我的心，我看到他的表情有些尴尬，挠着头结结巴巴的说，“那什么……没有开水了，我到门口买的奶茶，红豆的，你赶紧喝一些。”

红豆奶茶，是我最喜欢的味道。我有些不明白问，“你干嘛突然给我买奶茶啊？”

他的脸上印上几分可疑的红晕，假装咳嗽了一声说，“不是说喝了热水肚子就不疼了。”

我看着他突然就笑了，小声说了句，“谢谢你啊宋江河。”喝完奶茶之后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作用，肚子果然不疼了。

那个时候笑容来的多存粹多简单啊。

11.

期中考试了啊，阳光暖意融融的照在身上，驱走了屋外的寒凉。

走到考场中间坐下，我抬头去看宋江河的位置，却对上同班的程飞回头。

我跟他打招呼说，“好巧啊，我们居然在一个考场。”

余光里瞥见宋江河的背影，安安静静的坐在门边。

我跟程飞说，“要不要对答案啊。”

看到程飞愣住的表情，有些好笑，“我逗你玩的啊。”

宋江河真的是吝啬地连回个头都没有。

瞬间觉得好无趣。

转念又想，考完试以后，我们应该就不是同桌了呢。有些泄气地趴在桌子上。

有阳光顺着敞开的门照进屋里，摊在我桌子上，我顺着光线望过去，是宋江河掩映在阴影处的侧脸。他答题的时候一向认真，所以他突然回头看过来的时候，我连忙扭过头去看窗外，心脏砰砰直跳，我仿佛偷偷做了一件坏事。

12.

考完试的那个晚自习，班里闹腾的厉害，欢笑声一片片。我望着窗外发呆，明天就是周末了啊，周一回来我们应该就不是同桌了吧。

我枕着自己的胳膊，觉得心里似乎堵得慌，又不知道自己究竟在难受些什么。宋江河突然低下头，灯光晃了眼。

他伸出手探了探我的额头，温和的问，“你不舒服吗，脸怎么这么红。”

我望着他，看到他眉宇间有一丝丝担忧。那一刻不知怎的，我没有吭声，却伸手去覆盖他的手。我的额头滚烫，他的掌心微凉，很舒服，那一刻我觉得心口的位置似乎也有些滚烫。

我晕晕沉沉的，在光影里似乎看到宋江河着急的神情，在醒来的时候，他递给我一杯水，掌心里有几颗药。我摇头，他有些无奈却又像哄小孩子似的说，“沈悦乖啊，来把药吃了就好了。”

他的声音那么温柔，温柔的像是诱哄，我把药塞进嘴里喝了一口水吞进去，那个时候我几乎要忘了自己还在教室里，四周都是打闹玩乐的同学。

灯光晃神，我不由地伸手遮住他的眼睛，呢喃道，“宋江河，你的眼睛真好看。”

“什么？”在我睡着的时候他疑惑的问。

13.

他的新同桌叫林嘉嘉。

林嘉嘉，很漂亮，个子高挑，长发及腰。

心生羡慕，却也仅仅是羡慕。

14.

课间的时候，我在整理书本，坐在对面的季明突然说，“沈悦，程飞是不是喜欢你啊。”

我随手抽了一本书砸过去，有些生气，“季明，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他一边躲，一边求饶，“别别别，我错了，我不也是听别人说的嘛，就是想跟你求证一下。你至于这么气急败坏吗？”

“你听谁说的？”

“班里很多人都知道啊。你没发现每次排座位班长都把他放在你附近吗？”

“是吗？”我抬头去看窗外，班长和宋江河两人站在栏杆处笑着说些什么，瞬间觉得没什么意思。

季明蹲下身去捡我扔掉的课本，侧脸上还有被我砸到的红印，我蹲下去从他手里抽掉书，“算了，我不跟你计较了。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我抱着书本站起来，这才看清楚，被窗户遮挡的方向林嘉嘉挽着一个女生的手臂走过来，宋江河的眼神亮了一瞬，神情柔和了许多。

季明顺着我的视线也望向窗外，“你看什么呢？”

“没什么。”我抱着书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看到林嘉嘉从教室门口走进来。我问季明，“你觉得林嘉嘉长的好看吗？”

季明呆愣了一下，下意识抬头看了看林嘉嘉，又回过头认真回答，“好看啊。就是总一副不太爱搭理人的样子，看着都冷。”

“大概长的好看的人都这样吧。”我说。

“那不是。”他这话接的很快，又沉默，然后又笑着说，“你不就挺平易近人的哈。”

“滚，别安慰我，我有自知之明。”

“唉，你这人就是这点没意思，夸你都不行。”

15.

是从什么时候意识到自己动了心呢。

大概是，有一日晚自习，我喊宋江河给我讲题，教室里有些吵闹，他坐在我旁边，分给我一只耳机，耳边是舒缓的曲调。我们几乎是肩并肩坐在一起，他微微低头的模样很温柔，讲题的声音很稳，可是我的脑子里压根听不进去一个字，也听不见教室里乱成一锅粥的杂音，我只能在心有鹿撞的时候努力装作平静。

后来我想啊，等到我们都毕业了，我就去表白。

16.

很可惜啊。没有后来。

17.

姜语曾经把我拉出教室一路走到池塘边问我，“悦悦，我知道你不喜欢程飞，可你为什么会同意跟他在一起呢？”

我淡淡的说，“你觉得是为什么呢？”

她脸色瞬间有些难看，“为了……宋江河？”

我转头望向远处没有回答。树影婆娑仿佛在嘲笑什么。

她有些生气的说，“为了一个宋江河至于吗，他是哪里好，值得你这样费劲心思的接近，你从前不是这样的，沈悦。”

是啊，我从前不是这样的，我从前以为我毕业有机会表白的啊。可是短短几个月，宋江河就喜欢上了林嘉嘉，还借由真心话在教室里当众表白，他喜欢的如此热烈而直白，让我有些怀疑曾经的那些关怀和温柔只是我的错觉吗？

的确是我会错了意。

他的喜欢从来都是毫不遮掩的，从一开始他坐在她的旁边，眼神里藏不住的欢喜。

到后来别人都有所察觉，传到我的耳里，我还不信，不死心。

直到那一日真心话大冒险他输了。我替他解围，他不理会，径直走向讲台，虽然紧张地捏着讲桌，眼神却是坚定的望着林嘉嘉说，“林嘉嘉，我喜欢你。”

那一刻，周遭的起哄声我仿佛都听不见，我只是看着宋江河，看着他对着她笑，笑得那么温柔，是我不曾见过的那种温柔，专注的眼里只有一人的那种温柔。

好像有些难受，那种感觉就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捏着我的心脏，让它不能呼吸，闷的让人透不过气。

可那个时候我还是觉得林嘉嘉不可能和他在一起。

林嘉嘉长的那么漂亮，又那么爱玩，有那么多人追她，她谈过的前男友和宋江河简直天南海北的差别，而且全班几十个人都并不看好他们。

而这种情况下，宋江河到底是用了多大的力气追到林嘉嘉的呢。

所以，宋江河爱惨了林嘉嘉。可惜我也是很多年后才明白的这个道理。

我知道程飞喜欢我，也知道程飞和宋江河的关系很好，所以才同意做他的女朋友，想要接近宋江河。又或许我是气不过宋江河和林嘉嘉谈恋爱，所以才想着和程飞在一起想要宋江河跟我一样难受。

可是怎么可能呢，他又不喜欢我。抱得美人归的人总是春风得意的。

去台球室，他环着她的身体半抱在怀里，贴着脸笑得好不开心。

去电影院，借着昏暗的环境去牵她的手，紧张地有些腼腆地又故作勇敢地去偷偷亲她的脸。

这些我都看在眼里的啊。

可是，“可是阿语，为什么会是林嘉嘉呢？”

“为什么不是她？她那么漂亮，性子也好。喜欢她的人那么多。”

就是因为她那么好，我握住姜语的手努力争辩，“所以林嘉嘉怎么会真心喜欢宋江河呢？谁都看的出来她对宋江河的态度忽冷忽热的啊。”

姜语反握住我的手，表情凝重认真，“悦悦，感情这个事，如鱼饮水，冷暖自知。关于配不配，看起来谁对谁好，不是当事人，谁都说不清楚的。”

我抽开手，固执地问她，“若是当局者迷呢，你和江辰明明互相有意，还不是装作无意。”

她的表情滞了滞，却扭过头去不愿看我，“我和他……是死局。”

18.

那一日过后，我不再刻意和林嘉嘉来往，也尽量让自己远离他们两个的范围。

只是我自以为掩饰地很好的行为，却被程飞看穿了，他来质问我的时候，我觉得很难堪，甚至觉得自己不耻，所以我跟他提了分手，我知道他是真的喜欢我，所以我不能白白地消耗他的好。

他偷偷给我课桌塞的零食我也都知道，可我无福消受，我告诉他以后不必这样了。

我不想给他任何希望。因为我明白，若是给不了对方想要的，微薄的希望只会让人陷入更深的绝望。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

终于到了盛夏，蝉鸣绕耳，树木葱郁，而我们也终于迎来了高考。

其实在这之前一个晚自习课间，我曾在走廊碰到了宋江河，他见到我的时候，笑容依旧温和，待我如常，他看着我说，“快毕业了，有没有想过考完试要做什么？”

我突然就想起来，两年前的那个盛夏，我想过要在毕业的时候表白的。

可惜人在眼前，话却说不出口了。

我看了他一眼又望向别处，笑着跟他说，“当然是一醉解千愁啊。”

“胡说，小小年纪，哪有什么愁。”他用食指的骨节弹了弹我的头顶。就好像我们还做同桌那会，我只要说错了什么话，他都会这样小小的惩戒一下。回忆铺天盖地，眼里瞬间充满了水汽。

我抬头去看天，月光轻柔，揉散了我眼里的泪。

19.

可是最终一醉解千愁的不止是我，还有宋江河。

只是他比我醉的更深。

我是真的想要放下了的。我告诉自己，今日一别，来日相见不易，我要学着祝福他们。

可有时候身不由己，我看到宋江河踉踉跄跄离开包厢的时候，还是跟着他出去，我看到他走到洗手台用水拍打着脸，又看着他从前台要了一包烟和打火机，一个人走到楼梯间，以近乎笨拙地姿势点了一支烟，然后抱头蹲在地上。

我仿佛受了什么蛊惑似的，又或者是我从未真的放下过。

我走上前去，捧住他的脸，“宋江河，你怎么了？”

“林嘉嘉要跟我分手了？为什么？是我哪里对她不好吗？她为什么要分手？”他的声音很痛苦，又带着几分自责的懊恼。

我不知道那一刻我的心里有没有窃喜过，可是我清楚的察觉我心里很难受，好像被一拳头打在胸口，醉意上了头，我也生出一股勇气抱着他说，“你还有我啊。”

他抬头看着我，眼里恍惚又迷茫，嘴里念道，“不要离开我。”然后紧紧抱住了我。

夜里的凉风顺着楼道口打在身后，我有片刻清醒，却不愿清醒。

“我不会离开你的。”我抱着他这样说。

我曾经以为，哪怕他那么真心的喜欢林嘉嘉，也可能曾经对我有过一丝的好感呢。

我那么努力，那么逼着自己认真学习。我以为你们终究不是一路人，而我才是可以站在你身边的那个人。

是因为我没有她漂亮吗？那么我努力学习行不行，在学习上我们明明才是旗鼓相当不是吗。

20.

很多年以后，我问姜语，“怎么才能放下一个人，放下心中的执念？”

姜语回说，“当你发现他不再是你记忆里那个人，当你不再赋予他滤镜，不再心怀不甘的时候，你自然就放下了。”

我转个身长叹一声气，望着天，“有时候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也许等自己死心吧。”

沉默一会，姜语平静的开口，“悦悦，你也该向前看了，有些人一开始不是你的，终究不是你的。”

“宋江河和林嘉嘉刚毕业就结婚了。”

我怔愣在原地，“我不是还念着他，我只是猛一听到他们结婚的消息，不愿相信而已，我觉得林嘉嘉不值得他耗费所有。”

姜语叹了口气说，“可感情这回事，本来就是一笔糊涂账，算不清谁欠谁的，值不值得，甘心与否，不过都是情出自愿，事过无悔。他本人觉得值得就够了。”

姜语转身回到屋内，端了两杯水，递给我一杯。

双手交叠在玻璃杯上，滚烫的温度抵到手掌心，天边布满霞光，相似的景，让我仿佛看到当初的少年朝我奔跑，我闭了闭眼，跟她说，“毕业后我自知跟他没有可能，独自一人北上，跟同学们都没有联系过，也没有参加过同学聚会。我就想啊，我要努力变得优秀，优秀到有一天我重新站在他眼前的时候，他会在心中后悔当初拒绝了我。”

“可是等到我再回来的时候，却听说他与林嘉嘉一毕业就领证的消息。那天十几个人的包厢里，气氛热烈融洽，只有我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喝酒，越喝越清醒的明白，我再优秀又如何，就算比林嘉嘉漂亮又如何，他喜欢的只是林嘉嘉那个人而已。”

“我在大学里也不是没有谈过男朋友，可是，我难过失意的时候脑海里却是他纯粹的笑脸，我与他人亲密的时候，脑海里浮现的都是曾经他醉酒吻我的那一幕，失眠的时候，满脑子都是当初我找他背书的时候，他闭着眼睛的模样，我总是想，若当初我早一步，我早一步该多好。”

“我那么早就认识他，我甚至在心里暗暗的想，一毕业就去表白的，可是为什么后来他的眼里全是别人。”

“时到今日我才明白，原来不是认识的早就有用的。你与江辰相识十几年又如何，我与宋江河早于林嘉嘉又如何，喜欢一个人从来都跟时间无关，只是因为就是那个人罢了。”

“暗恋不过就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他的一举一动在你心里犹如海浪滔天，让你的心随之沉浮。”

“你过分的在意他的看法，你捕捉他细微的表情变化就在心里百般琢磨。可是在他看来，你与当初教室窗外的那棵树一般，落叶如何，折枝如何，都与他无关。你伤心也好，难过也罢，他全然不知道的。”

停顿了一瞬，我终于妥协道，“阿语，我不得不承认，宋江河从未喜欢过我。”

21.

高三毕业聚餐那一晚我们都喝醉了，后来我把宋江河带回了宿舍。我煮了一壶茶，茶水滚烫沸腾的时候，宋江河睁开了眼，眼神清明。

他看到是我，眼里的温柔退却干净，连曾经作为同桌的那一点情分都没了。

哪里有什么酒后失忆呢，他记得。

我站在门边看着他看我的眼神，我就知道，他全记得。

他怪我，却终究没有出口责备。最后他也只是给了我一个背影，冷淡的开口说，“沈悦，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好。”我握紧水壶，眼里有泪水汹涌，他走后关了门，我摊坐在地上，一壶水尽数洒落在地，热气笼罩着房间，遮掩了几分我狼狈的姿态。

他对我从始至终真的只有同桌之谊，从来就没有什么喜欢而不自知。

不自知的那个人是我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