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丑女是妞

杜青青这个女孩子长得实在是拿不出手。第一天来公司报到的时候,她就从男同事的脸上看出对“杜青青” 这个脱俗名字的满含期待到见到本人后顿然心凉的神情,而女同事的表情,流露出对方对自己够不上威胁的轻松。

除了洗脸和刷牙,杜青青是不敢照镜子的。镜中她那张毫无立体感的脸,就占了镜子的大半。一双小眼睛像在倭瓜上开的两道缝儿,永远都是一副睁不开睡不醒的样子。更让她绝望地感到,连整容也无法改变的事实是,她五短的身材骨骼却是粗大的。

照一次镜子,她就会哭一次,怨自己的父母结婚前没有好好查查对方的祖宗八代,怎么把隐形基因就这样携带着,非轮到了让她去显现出来。

好在老天总是很公平,没有给她容貌和身材,就给了她一副聪明的头脑。 她没有被男生骚扰的烦恼,更能把精力专注在学习上。从小学开始,她的成绩就一直名列前茅,打败过多少不愿意与她坐同桌的男同学的嚣张气焰,就连漂亮的“班花 ”也要低三下气地求她帮着做卷子和讲题。

这使她更加坚信,学好数理化,走遍全天下。最终,她以优异的成绩考进了全国非常著名的学府。可是,大学的生活可不单单再像中学那样唯成绩说话了。在她那样一个男女比例极度失调的学院里,都到毕业了,连她认为又蠢又土的女同学,都开始与暗恋很久的男生牵了手,可她呢,还是无人问津。这让她的自信心一挫再挫。

更让她彻底地对人类能够比动物世界进化的理论死了心的事情就是,在全系只有一个部优毕业生的名额面前,系领导把这个名额给了成绩比她差很多,但是长得很漂亮的女生。系领导给她的理由是:“评定要看的不光是成绩,而是综合能力。”但是,她的心里已经再明白不过,也知道那个女生常常往系领导家跑的“综合”能力,对她来说,是望尘莫及的。

学好数理化至少让她有饭吃,反正她又不用找抛头露面的工作,在后台需要人才的公司大把,她很快就在这家技术公司找到了一份后台技术支持的工作。慢慢地,大家都看惯了,互相也没有利益冲突,也都相安无事。女同事对她也很热情,中午吃饭或者逛街的时候也都叫上她,可是后来,当她发现,自己的出现就是为了反衬主角的不丑或者更美,就再也不和她们一起行动了。直到有一天,办公室来了一位美女-吴兮。

杜青青一见吴兮,就知道这样的女人一定不是她们技术部的技术人员。果然,技术总监宣布,从这一天开始,吴兮做为技术总监秘书,将与大家一起工作。
吴兮一点都不怯场,八面玲珑地与大家互相认识。当她走到杜青青的面前,大方而热情地握了握杜青青的手:“请多关照,中午我请大家吃饭认识一下,你一定来哦。”

也许是吴兮富有感染力的微笑,也许是她光彩照人的魅力,就像向阳花对太阳的趋光性一样,杜青青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竟然答应了。

吴兮有着现代人对“美女”的一切定义,瓜子脸,水汪汪的电眼,时髦卷曲的披肩长发,修长的双腿裹在紧绷绷的牛仔裤里。有多少次,在吴兮转过身去的时候,男同事们就偷偷地朝她的翘臀上瞟,都被冷眼在旁边看着的杜青青看得一清二楚。

在杜青青对这个两性的世界彻底死心之后,她就决定跳出男女的感情范围,用第三性的眼光再去看这个世界,嘲讽这个世界的时候,她觉得无比过瘾。所以,在对吴兮短暂的好感之后,杜青青对她更多的是一种担忧和不解。

吴兮并未觉察有任何不妥。她每天像只快乐的小鸟,给死气沉沉的技术部带来了一道赏心悦目的风景。单身小伙子们早就开始暗中较劲了。女孩子们也都是搞技术的,并没有太多的时间花费在打扮上。吴兮的到来,拉着女孩子教她们化淡妆和晚妆,推荐美容化妆品和漂亮的包包鞋子,一时成了最受欢迎的人。
特别是杜青青,用了吴兮推荐的一款美容护肤的产品,确实觉得皮肤比以前滋润多了。她开始还不舍得掏这个钱,吴兮的一句话:“女人三分长相,七分打扮,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丑女人,只有不会打扮的女人。”让她莫名地动了心。

还别说,经过吴兮的参谋和打扮,又领着她去了有名的时尚造型公司做了个性化造型,杜青青真的开始显露出点姿色了。杜青青不敢相信镜子里那个女人味十足的形象就是她自己,再也不是那个让她自己都厌恶的男不男女不女的怪物了。

杜青青觉得最大的变化,就是办公室里的男同事开始愿意和她多说话了,甚至开始招呼她一起吃午饭,声音也变得温柔多了。杜青青觉得自己以前对这个世界看法太偏激了点,吴兮说得没错,怪不得爹妈,只怪自己之前不会啊。她觉得内心的情感种子也在发芽,从前独身的想法开始动摇了,因为她现在很享受被男人呵护的感觉。

她的心里很感激吴兮,背后如果有哪个部门的女人,对吴兮有微词的时候,杜青青都毫不客气地反击。 吴兮知道杜青青背后这么护着她,觉得她非常仗义,对她更好了,两个人反而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

当杜青青问吴兮谈没谈朋友,吴兮说没有的时候,杜青青根本不相信。这样的女孩子,追她的人早就排成加强连了,说没有,谁能相信啊?
吴兮说,原来有,分手了。杜青青这才觉得合理,安慰吴兮,技术部里有这么多单身的小伙子,就没有能看上的吗?
吴兮很神秘又很不好意思地告诉杜青青,她很喜欢技术二部那个长得有点像吴彦祖的男孩,可惜他似乎对她视而不见。

正在杜青青绞尽脑汁想为吴兮和那个男孩制造机会的时候,一天,她给技术总监送材料,敲门进去的时,无意间听见正在接电话的总监最后一句话的余音:“x局长,她在我这里挺好的,您就放心吧!”

这让杜青青不禁心里一动,她本能地感觉到,总监说的“她”,就是吴兮。她这才觉得吴兮的空降确实有些蹊跷。总监秘书这个职位原来并没有,好像就是为了吴兮而特意增设的一样。难道吴兮是局长的千金?
这样一来,她在吴兮身上的所有不解之谜就揭开了。难怪吴兮刚刚毕业,花钱就大手大脚。而且,有的时候接电话还神神秘秘的,不让人听见。而且,下班之后,喜欢结伴的她都是一个人回家,不搭同事的车,甚至连杜青青要和她找人拼车上下班都被她拒绝了。原来,人家是官二代啊,杜青青对吴兮的低调和平易近人更是佩服。

更让她欣喜地是,技术二部的那个“小吴彦祖”,开始有事没事地往她们一部跑。杜青青心里偷笑,可是她听从吴兮的叮嘱,一个字不能跟别人透露,因为办公室恋情暴光了对大家都不好。

吴兮还说,等再过一年,她就辞职不上班了,然后再和“小吴彦祖”光明正大地公开。杜青青想问她,不上班做什么呢?又转念一想,人家有门有钱的, 现在可能是刚毕业,就是图一新鲜,工作两天,等腻了,想做什么也不用她来操心呀。

老天似乎总是爱和人类开玩笑。一天,杜青青从外面办事回来,急着用洗手间。进了公司总部的大门以后,没有上电梯回自己的技术部门使用洗手间,而是直接拐进了在一楼的洗手间。这个时候,她隔壁的人正在压低声音讲着电话:
“我不想回家……”
……
“家里就我一个人,空荡荡的,你上个星期天说回来陪我,也没回来。”
……
杜青青心里一惊,这个人的声音怎么这么像吴兮呢? 她不用技术部洗手间,下到1楼来做什么?莫非吴兮也像她,刚从外面回来,来不及上去?

杜青青屏住呼吸,仔细往下听。

“当然爱啦!怎么能不爱你呢?”
……

“很喜欢。谢谢你给我找了这样一份工作。在这里很愉快,领导同事对我都挺好的。”
……
“才2万?哪够啊,上个月车被刮了,一下子就花去5千。还有啊,订的燕莎那家店里的衣服到了,等我去取呢……”

杜青青的手脚在微微发抖,后面的话她已经听不清吴兮在说什么了。

看似平静的一个月过去了,可是大家发现,原本每天欢快的吴兮开始变得心事重重。终于有一天,大家听说技术二部的那个“小吴彦祖”被人打了,听说和吴兮有关。

临下班的时候,只见吴兮跌跌撞撞地跑到杜青青的桌前,还未等杜青青反应过来,“啪”的一声清脆的耳光,扇到了她的脸上。

杜青青捂着火辣辣的脸,茫然失措地望着吴兮。吴兮已经没有了昔日精致的妆容,她歇斯底里地冲杜青青喊着:“你个心理变态的丑八怪!难怪25岁了都没有人要。我跟谁好,关你什么事?要你嘴贱去告诉?…….”
猜中了八九分的同事们连扯带劝地把吴兮先拽走了,也有人来劝慰杜青青。杜青青趴在桌子上大哭。

吴兮再也没来上班,其中的具体什么原因,大家莫衷一是。“小吴彦祖”伤好后,再来上班绝口不提吴兮,杜青青也一句话都不解释,只有技术总监在一天的早会上特意强调大家封口。但是,从吴兮给杜青青的那一巴掌里,人们多少能知道杜青青一定是充当了什么不光彩的角色,所以大家又开始疏远她了。

没有了吴兮的技术一部,又恢复了原来沉闷无趣的状态。杜青青把烫成卷的头发拉直剪短,把刚买没多久的颜色鲜艳的丝巾和套装都通通送了人。只有她自己心里最清楚,那抹最亮丽的色彩,已经在她的心里生了锈。

她又恢复了独来独往,沉默不语,只埋头工作的怪人,大家不觉得奇怪,因为“丑人多做怪”嘛。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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