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时节,与寒冬的节日一样缤纷

      由于工作原因,近日以及未来的一阵都在乌镇工作。前些日子早晨妈妈突然从杭州发信息问我:“立早,七月十二回夏帝浪嘛?”我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活,踌躇了一阵。

      “应该不回了吧,事情挺忙,脱不开身……愿你们安好、安康。”

      忙完手里的活,盛夏的困倦使我迫不及待想去卫生间洗把脸清醒一番,没成想水龙头出来的却是被这太阳炙烤得滚烫的水。我无心好好冲把凉,随便用水拍了拍脸,甩了甩手便走出了卫生间。

      我没有走回办公室,站在阳光下,望着正在施工中的“互联网之光”博览会展馆,全钢结构在热浪下看着忽远忽近,玻璃幕墙毫不留情地把收到的阳光原封不动地返还给世人的眼睛。那光线使我晕眩,而焊工的电焊火花却令我清醒,我摇了摇脑袋,土方车的轰鸣声伴随着掺着机油味的泥土气趁机占领了我脑袋的制高点,我一阵迷糊,视线却是开阔了,我不仅看见了那全钢结构,那金属屋面,那玻璃幕墙,我也看见了夏帝浪酷暑下依旧甘洌清甜的井水,看见了微风下沙沙作响的白杨和它留下的随风而动的疏影;听见了夏帝浪村西沟渠里奔腾的水流声,听见了白杨树上啼一整个夏天的蝉鸣。

      我遇见了夏帝浪的夏,我遇见了夏帝浪的盛夏时节。

      乡村的夏季时节,往往是从立夏开始的。立夏,我从未去追究过其本意,到底是立刻夏天之意,亦或是夏天从此时而立,我不管不顾,我只知道,当立夏来了,夏天差不多就要到了,知了就快鸣了,去沟里的水,就快满了。

      立夏,是个很重要的节日。小孩子认为一个节日重不重要,完全取决于他家大人的重视程度,和在那天,他究竟能吃到什么好吃的。那我就来聊一聊,我儿时印象的立夏。

      在那天,妈妈会告诉我:“今儿个立夏,你去外面玩耍吧,今天可以玩,过了今天,夏天就来咯!以后再出去,得晒脱一层皮,就得乖乖呆在家里了!”说着说着,妈妈自己开始哈哈大笑起来。我就搬张板凳,坐在厨房间,哪儿也不去。并不是我不想出门玩耍,而是今天是立夏,有好东西在厨房等着我,虽然无人与我争强,我却想守着它们,瞧着它们,心里才踏实。立夏的炉子永远是旺的,立夏的锅里永远炖着东西。你若问我,春节吃什么?我定答不上来;倘若你问我,立夏吃什么?我就能如数家珍:蚕豆、鸡蛋、长脚笋!个顶个的鲜美!

      蚕豆是我和妈妈早起去田里摘的,什么也不用放,直接放到锅里焖,焖熟了,顾不得烫手,挠出来,嘴巴使劲吹吹,蚕豆已经熟透,一剥皮就开,嘴巴哧溜吸进嘴里,一嚼,满嘴留香;另一个锅子里,煮的便是茶叶蛋,茶叶是春茶,鸡蛋是奶奶养的老母鸡这两天刚下的土鸡蛋,这道美食妈妈早就开始准备,等蚕豆可以剥着吃了,茶叶蛋也已清香四溢,但我忍住不吃,为了让它时间更久些,更入味一些;最后一个锅子,便是立夏的长脚笋,长脚笋是一种叫法,并非它本身学名为长脚笋,只因它自身长得很细很长,大家将它保留长度保留最原始的状态在锅里煮,并非将其改刀切片切丝或切段,妈妈对它特别用心,辅以肥厚瘦薄的腊肉,用文火慢慢熬炖,你若此时过我家门,保你驻足询问我家所煮何物如此醇香!

      我曾经问过妈妈,为什么立夏人家只是吃立夏饼,我们是吃蚕豆、鸡蛋、长脚笋?妈妈的回答我已经忘了,但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也似乎找到了答案。豆、蛋、笋,那都是生命的开始,盛夏将至,它们将发芽,它们将破壳,它们将茁壮成长,而我相信,在最淳朴的乡村人民眼里,在立夏这个盛夏怒放生长的开场曲里,品食这些佳肴,寄托着人们对新的事物、新的生活、新的开始的美好祝愿与期盼。

      想到这里,我已口水忍不住的往下咽了,忽而又想起妈妈早晨对我说的七月十二,我的思绪飘忽,喃喃自语:

      七月十二。

      七月十二,是农历的每年七月十二,它是节日,一个夏帝浪的节日。没错,它不是一个法定节日,也不是什么那个大地区的风俗节日,甚至连整个新桐乡,都只有夏帝浪一个村庄过这个节日,当然,我也是很久之后才知道的。七月十二,就一个日期,更像一个数字,它不像端午、中秋那般有着诗情画意的名字,但是它,是夏帝浪整个夏天,最重要的日子。而最重要的体现就在于,即使你身处他乡,在这个日子,你会发自内心的想方设法的回去,回到自己的根,你若回不去,你也应向家中的长辈致以问候。

      七月十二是个严肃的节日,在这个日子,夏帝浪的家家户户会做同一件庄严的事,祭祖。所有的子孙后代,为逝去的先人们祭祀,愿他们在另一个世界能够保佑后代健康如意。

      而对于夏帝浪的村民们来说,祭祀是头等大事,另一件事情也很是关键,也就是我的夏日最爱,油灯果。

      油灯果,并不是水果,而是用油灯做的一种面食。起一个煤饼炉,放上锅子,加入厚油,将油灯里放满面粉糊,放入油中,且油不没过灯口,这个操作得手拿着油灯,静置一会儿,热油会烫得面粉糊在和油灯贴着的底部和周围形成一个壳子,这个可是个手艺活儿,壳子薄,油灯果就破了,壳子厚,口感差;提起油灯,把里面的面粉糊倒回盆里,油灯里只剩下了壳子,再在里面放入馅儿,有雪菜、香干、鲜肉、笋丝儿等等,最后再在上面铺满一层薄厚刚好的面粉盖儿。这一回,终于可以将油灯放心大胆地放进油里炸了。炸个一会儿,将油灯提着到锅边,沿着锅一倒,油灯果就从油灯里滑倒了锅中,你就继续开始做下一个,而等到之前的油灯果炸得金黄酥脆,你就可以装盘了,这时候别忙着吃,烫嘴得很!不瞒你说,我小时候,一口气能吃八个,嘴巴在这天,甭想不起泡!

      夏日有所感想,便写此文,等到收笔完成,已是七月十一。明日就是七月十二了,愿大家安好、安康,愿你们明日,多吃几个油灯果,再想想,我已经许多年没吃过油灯果了。但是有些东西,想想就十分美好,或许对我来说,或者对夏帝浪来说,夏日的时节,与寒冬的节日一样缤纷,一样的美好。

                                       

            立早二〇一九年农历七月十一于乌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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