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天

     林恩站在窗前,彼时是深秋的一个傍晚,寒意却深入骨髓,她用冰冷的指尖拉着披肩的一角,呆呆地注视着雨水中的街景。一条失去昨日光华的街道,两旁的建筑依旧是十五年前的模样,只有梧桐树才是岁月的见证,硕大的落叶被雨滴击打,别样的鼓声。

      屋内没有开灯,借着室外的光亮,可以看到林恩无神的双眼和干燥的薄唇,黑眼圈在白皙的皮肤格外显眼。头发由一根细绳松散的绑着,左边还有一缕在特立独行。她身着一条长至脚踝的碎花裙,外加针织开衫和披肩,肘部看起来依旧突出。

      “哥哥,你不等我!”一声尖锐的童音引起了林恩的注意,只见一个小男孩撑着一把大伞疾步走向街道尽头的路口处,又中途转身喊道“都说了让你别出来你不听。”又一个五岁模样穿着粉红雨衣怀抱伞柄的小女孩出现在了视野中,“我一个人在家里怕……”她带着哭腔答道,并耍赖式地站在原地不走了。男孩见状拔腿就跑转进了路口,女孩开始嚎啕大哭,但不过一会儿男孩又折了回来,一言不发将妹妹的伞收起,拉着她的手一起走。林恩将嘴角勾起,眉眼弯了。她的哥哥住在家乡,早已有了妻子和孩子,工作稳定,生活美满,他们两天前还通过电话。林恩总会想她应该是被哥哥养大的,从未见过妈妈,对经常忙于工作又不善言辞的爸爸感情不深,所以印象中所有事情都是和大自己三岁的哥哥一起经历的。他总是“心口不一”,明明嘴上骂林恩实际却在帮她,明明已经撂下狠话要断绝关系,最后在她最无助的时候还是会第一时间赶过来陪她。林恩缓缓转身去为自己泡了杯红茶,伴随着甘流入喉,心中又腾起暖意。只愿亲爱的哥哥能一直幸福。

       “叮——咚”将杯子放在托盘上,林恩继续打量着雨景。天色渐暗,白色天空的帷幕下,一只鸟站在电线杆上,任凭雨打,无法飞行。目光从它身上延伸至远方,林恩仿佛回到了那一次的淋雨,眼泪伴随着雨水渗进土地,她和阿莉的友谊也就此被埋葬了。阿莉是林恩大学四年的室友,她为人热情开朗,在林恩还是一个刚进城市的乡下人时,对于很多事物的认识都是通过她这个当地人,自此两人一直亲密无间。但林恩能感觉到阿莉的自尊心、好胜心很强,所以有时会刻意回避去和她争取同一个事物。唯独在那个外企的工作机会上,她们共同竞争。然而最后,当林恩在做自我展示面对空白内容的PPT时,她看到了阿莉由得意到无辜的表情变化。就在那天淋了雨后,林恩在床上躺了三天,她用这三天去忘记阿莉以及她所带来的伤害,也便不愿去相信外人。

      林恩深吸了一口气随之闭眼,接着再次凝视空荡又积满雨水的街道。视线被从街角走出了一位系着围裙的妇人吸引,她两只手紧紧地握着伞柄,右手胳膊上套着一个装有雨伞和雨靴的塑料袋,而她自己穿的是凉拖。骤而风大,紧闭的窗外一阵风的咆哮让窗户颤抖,妇人将伞压的更低,以不至于被掀起。是去给孩子送伞吧?这正是放学的时间。想到这林恩不禁心头一颤,果然还是忘不了,又怎能忘呢?是她自己的罪过。那个孩子待林恩这个继母如生母,真心的爱林恩,可林恩一开始就是出于不纯洁的目的嫁给了她爸爸,对她更是毫无喜爱之情。然而,那天如果林恩尽了一个母亲的责任,在下雨天给她送伞,或者一个小小的电话也罢,让司机去接她,那她也就不会被陌生人带走,也不会至今下落不明,更重要的是,那个男人也不会和她离婚吧。尽管他早已看出林恩对自己女儿的不喜,却不想自找麻烦为她再找一后妈,一如当初他娶林恩时,也只是为了完成一个任务,不求结果的好与坏。那段日子虽稳定又尽享豪奢,但林恩也慢慢的倦了,离开,或许是冥冥之中的天意吧,相比之下,她更享受现在的生活。

      小酌一口,回味着红茶的味道,林恩饶有趣味地继续欣赏雨景,已至黄昏,雨势渐弱,天色竟明亮了不少,这是不是意味着明天是晴天?想到这林恩俏皮的嘟了个嘴。这时从左边的一栋楼里冲出了一个身着正装的年轻人,后悔没带伞又退了回去,但看了一眼手表,将公文包遮住头又奔跑起来,路口处拦下一辆出租车便消失了。整个过程不足半分钟,林恩不知道是何事让他如此匆忙,但四年前的自己在别人眼中也是如此吧,总是忙碌于各种兼职和培训机构中,是因为过于迫切的想去改变自己。还记得那年七月,顶着烈日在一个广场上发传单,突然间惊雷一声就下起了暴雨,在四处找寻避雨处的行人中,她仰头迎面接雨,而刚发出去的红色传单散落一地将地面染红。那段日子里,买一瓶牛肉酱算作开荤,三年内没买过新衣服,除非时间紧迫路程遥远不然出行均靠双腿,尽管这样,自己也过得津津有味。也多亏了那时拼了命的自己,现在她才有逸致闲情在这里漫看雨景。

      上个月为了忙一个项目连续十几天的平均为四小时,结果有些意外的惊喜。昨晚庆功宴结束后林恩倒床即睡直到三点左右自然醒,听着雨声,在略寒的天气享受着温暖被窝里的一丝惰意。

      林恩打开窗,将身子探出窗外,雨丝拂面,微凉气息踏过窗门。耳边想起了卡朋特的《昨日重现》,仰头,果然是楼上的老韩,他扬起手机示意在放音乐。林恩倚在窗台上将头靠在肘部,就这么看着他,打算今晚一起出去吃个饭,顺便告诉他,对于他的告白,自己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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