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色轻靡,仿若能嗅到阵阵青梅冽香,檐上乍停青鸟,朝睡月歪了歪脑袋,旋即,衔红杏而飞。睡月心中动容,更加快了脚步。
“嘿,好小子,回了啊!”睡月发现自己的声音竟有些沙沙颤抖,一时间只从牙关里蹦出这几个字。
厅前的苡仁回头,近一年未见的人啊,父亲像较去年清瘦了,赴考时心系,夜读时心系,放榜时心系,受官时心系,鸣镳飒飒时仍心系,方才观烟雨迷朦,苡仁还在想象两人见面的情景。
怎么样,您满意吗?凭自己的努力穿上官服的我,是会让您引以为傲的孩子吗?
“嗯……啊,哦……嗯啊,回了。”这许多年了,面对睡月时他还是偶尔会磕磕巴巴,只好挠了挠头,不自禁抿了嘴,轻悄悄地半抬眸瞟向睡月,那神情好像在等着称赞,眼里淌出的都是“我如何?”的问句。
“呀,好小子,真是长大了啊,都高出我半个头了。”眼前的少年戴一顶乌弁,颔下的黑绥依依而摆,玄袍窄袖,双臂上华虫兴舞,胸口彩雉鸣山,青裳上黼黻为绣,一条穀纹玉带一径垂下,庄端凛然,漆革袖口紧束,整个人英姿勃发。
睡月早已是喜不自胜,不知言语:“哎,我儿风范,自不必说了。”遂拉着苡仁往后厢入席。苡仁却突然跪了下来,再拜稽首:“父母在,不远游。不孝子,江苡仁今日归家,劳父亲禹伯挂牵了。”
“你这孩子,又来了,我不是免了这些礼数吗?你爱吃的都备好了,随为父来吧。”
苡仁一跃起身抓住了睡月的手,蹦蹦跳跳入了席。
“何日衙里报道?”
“明日辰时。”
“那今晚同为父一起去拜访吴知府吧,果品父亲都准备好了,汝今日归来即去拜访他老人家,定能留下个好印象,日后衙门当差也能得他照顾些。”
“可是父亲?”
“无妨,只是些新鲜果品糕点,并无财帛,我与吴知府本就熟识,知交相聚而已,谈不上贿赂,你也借此机会多认识自己的上司,我知你所想为何。为父也备了束修一捆,但献此无妨,甚好,哈哈。”睡月打趣他,神情认真。
“孩儿只是觉得若吴知府为官清廉、公正又慧眼识英,孩儿定会努力,不令其失望,何必礼繁?”
“吾知,为父知,可你初出茅庐,终究晚辈,如此会落下‘傲慢无礼’的名声;敬爱他,让他知道岂不更好,不过以礼尚往来的方式罢了;况且前不久小聚,知府家小女儿嚷着找我讨果饼吃,可爱至极,虽言送礼,也不过尽我这长辈一片爱怜之心罢了。你见了她,也定会欢喜。”
“父亲所言,孩儿无话反驳,孩儿不在乎外人言,只要父亲理解我,一切依您所言,我相信您。”说着往睡月碗中夹了一只虾。
“哎哟,你们父子二人,多时未见了,快别谈那些个严肃的事,菜凉矣,赶紧吃吧。”禹伯把菜一盘盘往他们面前挪,都抵着了二人的胸前。
“你禹伯早就为你准备了,将这屋布置的,厨子都换了几波,喜欢吗?”
“一进府就发现了,禹伯向来疼我,嘻嘻,禹伯,等会有好东西给你哟。”
“哈哈,好啊,那禹伯就不客气啦,这孩子。”
“虽白昼无月,还是胸中骤然起叹,但愿人长久。”睡月举杯。
“千里共婵娟。”另二人也一同举盏,“咣——”。
“舟车劳顿,歇息一阵,于我一同上城隍庙还愿吧。”
“还愿,父亲不是一向不甚信鬼神么?这是为何?”
“还不是为了你,汝父自己事丝毫不上心,可为汝前程,八方神圣都祀奉到了。”禹伯叹道。
“当真,辛苦父亲了。”苡仁羞涩地低头,又往睡月碗里布了些菜。
“汝不笑话为父这求神拜佛之迷信便好,我比任何人都相信你的才能,然身在后方,总希求能为你做些什么,只能将这份祈愿诉诸神明了,那瞬间我希望他存在。”
歇毕,三人沐浴熏身,动身出发,刚行至马前,却见人群往西边跑去。
苡仁拦下一人,“小兄弟,这人都往西边涌,却是为何?”
“哟,还未听说呢,城隍庙里死人了。”
“走,苡仁,上车吧。”
到达城隍庙时,庙人已在打捞尸体了,捞上来时,三具尸首已发白泡胀,惨不忍睹,又因天日渐暖,阵阵腐败之气传来。
“在下姓江,名苡仁,明日要往衙门报道的参事,麻烦兄台同在下讲讲这情况。”苡仁揖手。
“参事有礼了,三具尸体是于今日午时二刻左右给庙人发现的,方于树下溺时,见岸边似伏一巨石,拨开枝叶,凑近一看,却是三具尸体,遂慌忙报了案。”
“这三具尸体的身份尚可断定吗?”
“其中两具虽面容虽胀,但凭样貌与衣饰仍依稀可辨是高氏母子,另一具额颅有创者应是高老爷,适已派人传唤高管家了。”
“多谢。”苡仁靠近了看,额颅有创者腹平坦,双眼闭,另两具则眼睁,四肢向前,两手握拳,肚腹鼓胀。
“小兄弟,吴知府未到吗?”睡月问。
“知府今早要事缠身,此时应搁下了务事,往这边赶来。”
这时,高管家气喘吁吁跑来,“不会是我家主人吧!”口里还念叨着,见了尸体后,顿时瘫倒在地,掩面痛哭,“哎哟,是哪个毒心肠的,我家主子平素与人无仇无怨啊……呜……呜……”
见者无不心酸,由着他哭踊了一阵。
知府大人到了,高管家一下跪在知府面前,“青天大老爷,一定要为我家主子讨个公道啊!”
“管家一片忠心感人肺腑,不才必定查个水落石出。”边说边扶起了管家,面目慈温地抖了抖袖管。
搭好了棚,知府嘱仵作开始检验,仵作持香祭拜完毕,穿戴齐整,着手检验。
不一会儿,大声呼报:“高老爷额头有伤,系钝物撞击,颅骨塌陷碎裂,一击毙命,没入水前便已身亡;另一具年轻尸体系高二公子登荣,女尸为高氏鹂贞,尸体发白,腹内有水胀,除高登荣双手掌心有刮伤痕迹,指甲间少许泥沙外,此二人并未发现其他伤口,二者均系溺死疑。以尸体肿胀程度来看,盖死于昨夜亥时至寅时。三人身上也未发现可疑物件,只有些配饰挂件,仵作置盘中呈上。
苡仁在一旁仔细记下,验毕,知府吩咐人将尸体运回衙门,再着人去查看现场,恰瞥见了睡月,忙上前寒暄:‘‘江贤弟啊,近来可无恙?此事连您都惊动了。’’
‘‘快来,拜见知府大人。’’
‘‘晚辈拜见知府大人。’’
‘‘这可是令公子,啊,果真一表人材,气度不凡呐。’’
‘‘见笑了,小弟本欲今夜携犬子一同拜访大人,不巧出了这等事。’’
‘‘无妨无妨,孙师爷,汝速去我府上,通知下人备好酒馔,接待贵宾。’’
‘‘当真折煞小弟了,犬子日后还要麻烦大人,怎能让大人如此费心款待呢?’’
‘‘贤弟这般可就见外了,令公子就如吾亲生,何况生得这等人才,怎能不喜,今夜定要让我做东,贤弟切莫推辞了。’’
‘‘那便多谢大人厚爱了。’’
‘‘大人,晚辈虽是明朝上衙门报道,然斗胆请大人准我一同去查看现场,可否?’’
‘‘哎哟,贤弟你这公子可真是了不得啊,还未到职便如此尽心,真乃后生可畏啊。’’
‘‘哪里哪里,大人过奖了。’’
‘‘去吧,孩子,我与汝父在此聊几句。’’
苡仁走前睡月塞给他一张画纸,原来父亲方才摹下了死者伤处。
苡仁大致看了下现场,城隍庙北倚一座山丘,有一河自北流向西南方,量得宽约五至七尺,深处可达八九尺,浅处即发现尸体的河滩,则刚没过脚踝。三面密林围绕,幽静人稀,树林与庙外围之间是一条曲道长廊,由于年久失修,有些围栏已然残损断裂,地板因潮湿、虫蛀,已有些坑洼不平。
西北角河道最弯处被确认为案发落河之地,廊栏断折处与因腐朽而缺者不同,明显为新断,且下方的河岸,有大量泥土滑塌的痕迹,显非大雨造成,而是受人体重压托滑所致。此廊边栏柱,皆大面积断裂,应为落水时撞断,然断面太大,简直似三人并排落水所致。
天色渐暗,难再搜查,知府遂派了人手看管城隍,若发现可疑者速来禀报。
‘‘兄台,容吾等敬完香回去整理片刻,即往府上拜会。’’
‘‘父亲,发生了命案,为何知府还那样好兴致?’’回去的路上苡仁不解地问道,语气有些不满。
‘‘虽曰人命关天,处理得多了,也就麻木了,与其忧怀满身,不如秉公办事,为民解愁吧。’’睡月闭目养着神,似有些乏了。
‘‘孩儿浅薄,但也确实感受不到知府大人那颗为民之心。’’
‘‘苡仁啊,人心难明,先识己心吧,为父猜,是对你的上司有些失望,对吗?’’睡月这才睁开眼朝苡仁点头一笑,眉毛轻挑。
‘‘一点点。’’苡仁拿手指小小地比划了一下点,眨巴着眼。
‘‘尔若观人可爱,则人皆可爱。会出现的,彼尔心中,白驹之人。’’睡月抚了抚他的头。
‘‘在此之前,自成美玉。’’
‘‘快到子时了,禹伯,苡仁还未休息吗?’’睡月从一堆公文里抬起头。
‘‘还未,一直在研究白天的案子。’’
‘‘这孩子向来刻苦,小陈,将这个并花枣茶给少爷送去。传父亲有令,请少爷速腾手接旨。’’说着递给小厮一张便笺。
‘‘哎哟,禹伯,您老别倒腾那盒人参了,也不知这缺心眼孩子上哪座荒山刨的,长得跟腌萝卜似的。’’
‘‘瞧你说的,我看你就是嫉妒少爷只给我带了礼物,我们少爷真是长大了啊,有这份心,老奴就感激涕零了,今晚定要抱着这参儿入睡。’’说着就抹了一把老泪。
‘‘禹伯,他要是知道,那吴知府是听了死者许是高家三口才抽身前来,今早衙门清闲,他睡到午间方起,会作何感想?他要是知道,那果饼下都是金银,会作何感想?他要是知道,父母官要纳贡才可怜父母心,这可怜之心吝啬得可怜。合起来是父母心,分开来却是要按高低次序等召见怜,会作何感想?他要是知道……’’
‘‘禹伯,我不只时时担心他与人的关系,他的命运,苡仁这孩子清可见底,所言即所想,如此洁净,反而难容于这世间人情。我不知道我们这种保护会不会错了,他想要知道的,我其实都瞒骗了他。’’
禹伯会争取多活几年的,老爷少爷不嫌弃便好。’’禹伯盯着手中的人参,满是老茧的大手来回摩挲,‘‘可是老爷,咱们少爷为人刚直却温和,少与人发生冲突,哪怕心存疑惑,他也总觉得万事万物皆可爱。’’
‘‘也是,走一步看一部吧,这问题,我也至今少头绪,有再多既定之事理,未来也仍不可全测。’’
那一边,苡仁打开纸签:‘‘周公有请,一同赴梦;君速搁笔,明朝不误。’’苡仁眉间的沟洫教清甘的花枣茶填润平了,暂存下心中思虑,立马上床歇息了。归家之夜,让这香衾暖的嘴角弯弯。
翌日清晨,东方昧爽,苡仁便去了衙门报道,籍着委任书让衙役传唤来案件相关人等,昨夜知府也应允让他审问,让师爷吩咐了下去,苡仁便开始,留了几个衙役做好笔录。
证词如下:
高管家:我家老爷夫人前夜同余二夫人一起上城隍庙进香(余二夫人为高家大小姐嫁入余府者,原名高瑬娣),老爷本是死活不肯/极不情愿,然晚膳时同夫人多饮了数杯,借着酒兴便也应承了,二人兴高采烈出了门。二公子不在家已多日,府里就只剩小人和几个丫鬟奴才,我寻思夜里无事,便也打发他们早些回房了,小人夜里本是守着给老爷夫人开门的,可一个盹就到了早上,醒来发现主子们并未归家,心想许是在余家歇了一宿,午前该会返来或遣人稍个口信,哪想午时过了仍旧一点消息也没有,奴才去余府一打听,二小姐当夜一到庙里,觉身子不适,就拜别夫人老爷先回了,闻及老爷夫人一夜未归且连口信也无个,她也是惊疑,遂派了人去城隍庙打听,却无消息,又问了几处老爷常去的酒楼和好友家,都说不在,就赶紧让小人报官,小人进了衙门正说完主子失踪,城隍庙里就来人报说死了人,瞧死者穿着打扮像是富贵人家,小人一惊,怕不会是自家主子吧,忙跟着差役一同去了。结果真是咱家主子,小人光顾着伤心,都忘了奇怪公子怎么也……小人有句话不知当讲否,二公子同老爷关系向来恶劣,几次差点拿花瓶打老爷,都被夫人劝住了。公子成日在外游耍宴乐,夜不归宿,在家就经常打骂小的和其他奴仆。两月前,父子二人大吵一架,老爷一气之下将他赶了出去,骂言其要再不改玩劣之性,安定下来,休想再进家门,继承家财。
余二夫人:妾身前夜戌时从家中出发,与父母约好庙中碰面,我们母女俩初一十五必会去庙里进香,那日父母似有什么开心事,笑容满面,父亲还有些微醺,母亲说待会二弟要回来。二弟在外已晃荡许久不肯归家了,距我上一次见他已经过一个月了,还是在余府见的,听了这消息,我也有些惊喜,母亲还说寻思着给他纳个妾,或许能让他早些懂事安定下来。可我上完香偏偏一阵头晕站不住,母亲见我如此,便让我先回去,说改日再找我商量也无妨,我就先回府歇下了。
庙人甲(发现尸体者):小人是于昨日午时二刻左右在庙西边树林里发现死者的,小人中午吃了些酒,急着小解,慌不择路,就冲西边跑了去,哎,真是鬼使神差,那林子幽谧,平日里少有人去,小人也不知怎的,鬼使神差就……我先是好奇,怎的有那么白的巨石,拨开树叶一看,酒醒了大半,马上就通知庙监报了官。
庙人乙:前夜里并未有什么异常,又下着大雨,人都早早回家了,小人也就没有巡夜。不过小人睡下的时候,大概亥子之交,听到了几声呼喊,好像还有落水声,雨下得太大,声音也不清,小人以为听错了,就未在意,躺下后思来想去,又担心出什么事故不好交代,遂掌了灯,撑着伞四处巡视了一番(从西向东),未发现可疑之处,加之雨太大,飘湿了灯笼,小人也就回去睡觉了。
悦来客栈掌柜:我平日已多次听到高二公子扬言要杀亲父了,其不学无术,也不知这高家如何教子的,那余二夫人温和得体,可这位公子玩劣成性,这不,欠下我们客栈好几十两银子未还,算是打水漂了。
酒保:这高二公子确实多次在饭桌上咒骂其父,言至恨处势必要杀,我们店里的小二、好些常客都能作证,真是造孽啊。我们以为那高公子也可能是醉酒胡言,哪想确是吐了真心话。
陆公子(高登荣朋友):我可没杀他,跟我无关,找我来做甚。这小子平日里就恨透他父亲的管制了,两月前又断了其经济来源,恨上加恨,故起了杀心吧。
朋友刘公子及几个下人所言皆与上相似,未发现于本案有帮助者,故略去。
昨日还问道有几位夫人、老爷当夜曾见过高氏夫妇,在庙旁亭子里闲话了几句,见高氏夫妇没有要走的意思,就先告辞了,分开时大概在戌亥之交/刚到亥时。
另外没有询问出目击到高公子行踪的人。(按已上时间判断其赴庙之时天色已晚,路上少行人,而那时去庙里的路上灯火渐稀,哪怕看见了料也未必看清。)
“高公子这两月可有固定住处?”
“据证人所言,高公子几乎都是宿在酒楼、妓院等地,并未有固定住处。”
审讯完苡仁摸不着头绪,遂请示了知府,带上几名皂隸再去城隍庙细查。
一路上都在传言必定是那高二公子早与其父结下深怨,必是商谈时高父有不顺遂其意处,于是起了杀心,其母劝阻不得,也将命搭了进去。子弑父,如此大逆不道,老天爷叫他也抵了命。
可苡仁心中一直有个疑问,若高公子并非蓄意谋杀,只是因一时拂逆其心意而起了杀心,那为什么要约在那么偏僻,行凶不易被发现的地方商谈呢?家中、酒楼商谈皆可,这样却反而像有预谋了。
可按常理来讲,如果其真预谋杀害父亲,会宣扬得人尽皆知吗?其父若死,矛头都会指向他,想活命的话,会如此将祸水往身上引吗?
苡仁到达现场顺着水流沿回廊分别置了人勘察,往下游走时, 前方河道中央有一巨石瞩目,苡仁凑近去瞧了瞧这石块的形态大小,又看了看这水流,‘‘这在上游落水的就算不淹死,还不得撞死在这大石上啊’’人群里嘀咕了一声,苡仁猛然想起高老爷额上的撞伤,拿出父亲所画其伤,与这石中间纹路多有吻合,囑令仵作来查验,确系在此所撞。两地又相距不远,他猜测:高老爷是在前地落水,却因雨势太大,水流湍急,令其重重撞上此石,才当即毙命。
然另两人又是如何死亡的呢?
他仔细察看了这巨石,和小隸一同用工具、身背测量,其宽可靠三人余,上方横躺则可负一人,坐可容两人,且巨石离两边河滩甚近,冲下来者极易叫此石拦下,不致那么容易被水冲走,生还之机很大。考虑到水流湍急和大雨冲刷,苡仁又仔细察看了河岸,发现此河岸多为黏土混杂石块堆积而成,土质坚实,多有硬石突起,冲走的只表面少许泥沙,在场之人皆试了试,身长五尺的小隸勉强可攀石上岸,而高登荣身高六尺有余,手脚亦不短,攀石上岸应不为难事,假如此时父母皆叫水冲走,他完全有能力自己攀爬逃生。苡仁又同小隸试了试,一人于河岸站定,去救石边靠着的两人,发现能够做到,只需小心些。当时情急之下,他应会想尽办法去救父母,或者其先上岸,让其母爬到石上,将其父缚于石前,亦不致被水冲走,坚持到他叫人来。
可三人皆死。也并未有人听见呼救,可见,他没能上岸也没人在岸,不然应会叫人来施救啊?然方才推测,他自己完全有能力上岸,为何没能呢?
假如他果真如街坊邻里所传要杀死其父,可其母呢?何以不救?或者他见母亡,心内愧疚欲死,于是自断生机,逐了水流?
苡仁仍是理不清头绪,遂继续留人看守,与其他人等回禀了知府。
知府与师爷等人皆认为此案就如坊间传言,确系高登荣杀害亲父,不过应是一时误杀(谋杀一说惑乱人心,于教化相违),不料搭上了母亲的性命,心内愧疚于是陪了母亲。此不孝杀父之罪,天理不容,料老天诱出其忠,当场令偿了命,也算是报应不爽。
苡仁仍觉大有蹊跷,正欲细细剖析。
吴知府拍了拍他的肩,‘‘贤侄啊,汝孝子心切,又涉世未深,不知这人心险恶,故不能理解。可逆子就是逆子,平日里敢打骂其父,扬言欲杀,如此恩义尽丧的白眼狼,什么做不出来,就算他是误杀,他也是有杀心的,照此判决,哪里冤枉。’’
然知府那黑睛又转了几圈,改口道,‘‘贤侄啊,本来伯父是准备明早升堂定案的,念在汝父如我之交情,再宽限你五日,你也多体谅下世伯,此案惊动不小,人心惶惶,不及时解决,上头降罪下来,我可是担待不起啊。’’
‘‘谢世伯开恩,小侄定会勉力。’’苡仁无法。
‘‘好孩子,下去吧,代我向汝父问好。’’吴知府捋着胡子,慈眉善目。
见苡仁走了,师爷上前道,‘‘其父那般为人,这孩子怎么一来就尽给人添麻烦。’’
知府仿佛洞然道,‘‘年轻人嘛,难免好胜心强,起先都想争功求荣,要不是看在他父亲平日里的照拂,五日!我那衙府不耗力伤财吗?经费哪里来?由他去吧,我倒看看这案子他能破出什么花来,我只两头不得罪,衙门少事就行了。’’
苡仁思索了一路,回到家中,脑中似蓄了一团棉花,禹伯迎上来,‘‘哎哟,我的小少爷,可算回了,定是去泥沟子里查案了,换身衣服用膳吧,桌上同我们说说看,看能否帮你分析分析。’’
‘‘好。’’回到家中,苡仁那壘得老高的眉头才算是卸下一些。
饭桌上睡月问起,‘‘进展如何了?’’
苡仁将经过择要说了一遍,知府、师爷、还有一众人等都判断是争吵时高登荣误将其父推入河中,母亲与他去救也失足落水,其父撞伤河间巨石身亡,另二人则系淹死。可孩儿仍心存疑虑:
第一点:为何要约在那么隐蔽的树林商谈?若高登荣果存杀心,又为何要约其母?
第二点:那巨石完全可拦下他三人,令其有攀石上岸之生机,哪怕父母二人难为,而高公子年轻力壮,何以未能上岸?只要其上了岸,绝不可能是三人皆死,而结果却,说明他根本未能上岸。
第三点:众人证词多指父子二人不和,难道刚公子扬言要杀其父,便果真会杀其父吗?如果一个犯人有了杀人之心,他会将其心昭然告示于天下吗?许有城府极深之人欲盖弥彰,然此案最终矛头一致指向高登荣,若其想杀父而自保,何故作如此于己不利之事呢?
‘‘还有第四点:其家姐言那日父母心情甚佳,高登荣在外浪游多时终肯归家,看样子也得到了其父同意,那是什么缘由呢?哦对了,那天谈及纳妾事宜,会不会同纳妾有关?’’睡月补充道。
‘‘这样吧苡仁,饭后汝再去城隍庙细细询问,看可有遗漏之情。我上趟余府,拜访下余二夫人,禹伯您去香满楼订一桌酒席,傍晚招待刘、陆二位公子,看能否问出些线索。’’
‘‘父亲好不容易得些清闲,还是莫为了儿子之事操劳了。’’
‘‘哎,汝可还记得我俩时常合力作画、剪纸、植树、浇花之种种往事,为父老了,只是却仍想与你保持这种朋友关系,有些事也希望同你一起,谈不上帮,但看你只身一人……禹伯,这孩子该笑话我了。’’饮下一爵,撅了撅嘴,‘‘再者,论起求真寻实,为父这颗心不在你之下,吾亦想知道真相。江参事,允在下插一脚,如何?’’ 睡月朝苡仁嘬了嘬嘴,又眨巴眼,十足小孩子模样。
‘‘好好好,真是服了您了。我时常觉得您比我孩子气多多了。’’
‘‘哈哈,禹伯惯的。’’说着往禹伯怀里倒。
‘‘胡说,禹伯平生不做坏事。’’三人反应过来,笑作了一团。
用完饭苡仁又来到巨石边,他突然想起自己好像漏掉了一点,高公子双手掌心的刮伤痕迹是什么?他忽略了这一点,只将此默认为经水漂打水造成的擦伤,他拿出父亲所画研究了阵,仔细回忆伤口,哪里是浅表的片状擦伤,分明是的细条的线路纹理,这说明其不是在面积的物体上擦伤的,应是有具体细条形质之物,那是什么呢?苡仁低头沉思,仰头时叫眼前斜出的枝丫刮了一下,乍然惊作,抓住枝条端详,‘‘对啊,树枝啊!他抓了树枝。’’
可转念一想,这附近灌木枝桠虽然柔嫩,可都径直向上,在水中如何抓得到呢?
难道?恰在此时他瞥见了一柔枝根部的弯折,因其枝嫩,故并未脆折,只有扭压拉折之青枝外露,不细看,难引人注意,这明显是人为踩踏造成,苡仁轻轻踩了下树枝,果然方向正对巨石,那么巨石边落水之人亦可抓此枝上岸。他还发现这枝条教旁边的枝叶支撑隐蔽着,才不致倾倒显眼,一拿出来,就往下倾倒,这分明有人故意为之。
可,这就说明,就说明,案发时难道还另有他人在场?苡仁浑身鸡皮疙瘩顿起,飞奔去找之前的庙人,其二人用了饭正在庙前洒扫,苡仁上前询问:‘‘小兄弟,你们再好好回想下,前天夜里,可有什么遗漏之事?多细微都行。这样吧,把你二人那天夜里戌时到子时的行踪和所见所闻同我描述一遍。
‘‘你说你回房前路过树林,听见了年轻男女的交谈声?大致什么时候?’’
‘‘约莫亥时二刻,那时人走得差不多了,可我当时并没在意,因这庙里夜晚来树林幽会的年轻男女也不少,之前,也碰见过多次,且前夜不归我当班,就没管回房了。”
“那声音有无可能是高氏夫妇的呢?”
“不不,虽然我没甚在意,可那声音分明是一对年轻男女无疑。再者我也听过高老爷高夫人谈话,绝不一样,可说些什么,就听不清了。”
“多谢小兄弟。这位小兄弟,上次你说听到了落水声,后来下去查看了没人。”
“是。”声音微顿了顿。
“你确实没发现可疑之处吗?”
“怎么……您是发现了什么问题吗?”那庙人小心翼翼问道。
“你说你躺下思前想后不放心,仍是下来查看了,又是什么时候呢?”苡仁并未正面回答他。
“谁知那庙人脸色越来越白,哇一声哭了,扑通跪下:“大人饶了小的吧,小的虽是下来巡视了,但看见那廊道灯灭,格外漆黑怕人,也不敢走近去瞧,便回屋了,可那能料到就在那里发生的命案,小人怕上面怪罪自己忽离职守,故谎称未见可疑之处。这可如何是好?”这庙人瘦瘦弱弱的,看样子也就十三、四岁,吓得直哭。”
“你先起来,目前无人作证,加之我适才发现的,你就有了悬疑,得跟我回衙门再详细阐明经过。也不要害怕,虽要暂且关押,待查明真相,马立马会放你出来。若只是失职一事,我会酌情禀告知府大人,念在你年纪尚小,一时疏忽,又是初来乍到,大人会从轻发落的。”
“谢……谢……谢谢大人,但真的……真的不是我,我什么都不知道。”这孩子仍抽噎不止,“你怎的如此傻,当时为甚不叫上我同你一起去看。”苡仁遂暂将这孩子带回衙门,重新录了口供。
“余员外,多有叨扰啦。”睡月揖手。
“哎呀,贤弟,来就来,何必多礼,实在太客气了。春盈,备茶。”
“哪里哪里,不成敬意,实不相瞒,小弟此次前来是为犬子近日负责的案子,弟媳可还无恙?哎,天可怜见,高价出了这等子事。”
“可不是嘛,人有旦夕祸福,生死有命呐。弟媳这几日一直卧床不起,二弟又常年在外,高府丧事都是我与夫人在料理。今日倒还出来走动了阵,此时该在屋里坐着,春盈,去叫夫人、二夫人上前来,有贵客。”
“兄台,何必还劳烦尊夫人。”
“应该的应该的,贵客来临,不出来招待着实无礼,内人或许也能回些所了解之情况。弟媳如此病恹恹的,叫我怎么同二弟交代啊。趁此机会一口气将那些个苦楚都说了也好。”余员外叹息道。
那余二夫人幽幽而来,双目圆肿,神情滞愣,知已是伤心许久了。丫鬟再三唤她告知江大人探访,她才缓缓回过神来,端敛了心神。
“大人好,有什么事不妨直问,小女子必知无不言。”欠了欠身,二人在桌边坐下。
丫鬟端来茶点,睡月正觉着哪里药味隐隐,料是二夫人身体欠安,却不想药味是从这丫鬟身上传来,“大人慢用。”一张口药味甚浓。睡月生平好赏阅女人,故留心瞧了瞧这丫鬟,见她与二夫人五官有几分相像,便脱口而出,“您这丫鬟与您也是有些缘分,神态五官倒有些相似呢。”年轻时口无遮拦的毛病如今还未改干净,立即便觉失言,忙不迭赔礼。
“无事,许多人都这样说,我也如此觉得,这些日子多亏了唤蒂在旁日夜照顾开导我,我也早将她作亲姐妹看待了。”其忧郁的脸上难得浮现一丝笑意。
“哎哟,妾身不知贵客前来,怠慢了怠慢了。”听得一阵环佩叮当,余夫人款款而来,在二夫人身旁坐下,二人一比,余夫人简直神轻清气爽。
“我这妹子,也是命苦,二弟常年在外,如今……”余夫人握住弟媳的手,再拿绣帕蘸去眼角的泪,“她又是个多愁的,总闷着怕我这做姐姐的担心,我的傻妹妹啊,今日江大人来问,你就将你那些难处一并说了,别闷伤了心。”
“是,是,妹妹不懂事,劳姐姐多费心了。”
“夫人节哀,多有得罪了。事发当天,您可有见到令弟?我听说高夫人跟您说起给令弟纳妾之事,可谈起过什么人选?”
“还未来得及听。那日,我一路上心神不宁,到了庙中便觉头晕,许是庙中人多,烟浓雾缭的,一时受不住。想到改日再谈不迟,便回府里了,入榻即眠,睡得格外沉。后来找大夫瞧了,也只说是平日忧思伤了心神,精血虚损,开了些养心安神的方子,也未提及有何大碍。”
“两月前令将令弟赶出家门,他有来找过你吗?”
“有。”
“只是来看望您,还是有事相商呢?”
“叫大人见笑了,二弟生性顽劣,被赶出家门后,每次来看我,也都是为了要钱。”说到这里二夫人声音压了压,透出些怯意,“说是家父已断其银钱往来,生活如何如何拮据,我与家母自小惯着他,不忍其受苦,故次次……接济了几次。后来一想,母亲暗中亦会相帮,何以索要如此多钱财……索要这些,我从他口中逼问出是为了赌博,失望生气至极,遂狠下心来,不再予他……借他分毫,同母亲对他好言相劝,哪知这孩子赌气再不来见我俩,多次找人打听劝解,他也不肯回。(睡月心想:找几个人先绑回来啊,万一闯祸如何收场,哎,太娇纵他了)家夫又成日酗酒,万事不管,我与母亲也是心力交瘁,还是拿他没办法,折腾了近一月,他却自己主动提出要回来,我们估其钱也花光,只好乖乖回家。恰好父亲也同意了,我猜就是家母所说纳妾一事,家父见其终于肯定下心来先成家,开枝散叶,心中宽慰,就许了他回来。哪想……大人,请一定要为我们高家做主,吾弟虽玩劣,但心不坏,断不会做出这等弑父杀母、大逆不道之事啊!”说着情绪越来越激动,泪眼婆娑。丫鬟忙上来顺她的背,夫人老爷也都柔声安慰。
“夫人务必保重好身体,知府大人定会查明真相的。”睡月考虑到该问的都问了,不好意思再打扰,安慰数语,便离去了。
傍晚在香满楼招待刘、陆二位公子,问起纳妾一事,二人却说并未从高登荣那里听说,也无非讲了他如何如何沉迷浆液赌博,挥霍无度。睡月观难再得些要紧线索,便未于二人多谈。可二人论起纳妾之事时面有虚色,睡月留了个心眼。
“什么?你怀疑案发时还另有人在场?”
“那被踩压的树枝是新痕,该是有人要施救,可是为什么?”
“假如真有人救,为什么三人还是死了?为什么不呼救?为什么不找人来帮忙呢?若照这样猜测,一、要么那人施救不成功,怕担三人死亡罪责,故到现在,只字未言,想石沉大海。可这说不通啊,他又不是蓄意谋杀;而且就算三人被水冲走,马上喊人来捞,说不定也有生还的希望,为什么就这么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呢?二、要么他(她)没让高登荣上岸,害死了三人。”
可那施救的树枝又怎么解释呢?那树枝弯倒得极厉害,可我们之前都没注意,因为那树枝插倚在旁边的枝缝,不致倾倒,这肯定是有人所为,那地方偏僻少人,总不至于是大人小孩无聊所为吧……总不能是救了又杀吧?
睡月一惊,“不妨考虑进来,目前单案手上情况来看,救了又杀也有可能,可这一定是与高家有极深渊源纠葛之人,不然为何这样矛盾。”
“且如果真的多出一人,那树林密谈、高公子主动提出要回家也能找到一定解释了,说不定就是受此人影响。”
“可到底是什么人呢?仇家?高家在这市镇生活了快十几年,并未听说过什么仇家;难道是高登荣的仇家?可这密谈不是在双方都乐意情况下开始的吗?说明此人应该与高家没有表面冲突。”
“父亲,纳妾之事问得如何了?”
“也没问到什么有价值的。”睡月再将经过原原本本同苡仁说了。
“目前最大的嫌疑人即是此‘妾’及其相关之人,刘、陆二人可有提到高公子有过什么相好没?”
“问过了,他们都说不曾听过其有什么相好之人,但谈起纳妾一事,二人皆面有虚色,我猜这其中定有隐情,不逼问出来就真如大海捞针了。”
翌日一早,苡仁正欲请示知府批审查令审查二位公子,却听得“刘公子被人上门讨债,气得老太爷将其轰出门”的消息,讨债的追不到钱,缠着刘公子上了衙门。
“原告,汝一大早击鼓鸣冤,速将缘由说来。”
“大人,小的就是一赌庄吩咐来要债的,这刘公子半月前于我们赌庄赌输欠下三百两银子,限定连本带利七日后归还,可七日限期又过了七日,小的私下同刘公子好声相讨过多次,都被敷衍打骂了回去,小的无法,只好壮着胆明上刘府讨要,这不,刘老太爷一气之下将我们都轰了出来,款也未要到。上面吩咐了,今日还未要到,就叫小的吃不了兜着走,只好来求知府大人主持公道。”
“被告,可有此事。”
“刘公子单衣跪在地上,嘴里还骂骂咧咧,“大人,我冤枉啊,分明他们赌庄讹诈我。”
“这里白纸黑字,画押也在,汝还抵赖,看来非要吃些皮肉之苦才肯认罪,来人,杖二十。”
“且慢且慢,大人,小人,小人,真的冤枉啊啊,这钱不是我输呀!”
“刁民,还想狡辩,来人,复加十杖。”
“啊,大人,大人且听我说,听我说,半月前刘某与陆、高二位公子一同去赌庄,是那高登荣自己赌输了逼我签字画的押,他在另一家赌庄也差不多欠了三百两,让陆公子也签字画的押。另一家也在催陆公子,大人可传他过来作证。”
“这还是奇了,他欠债为何你二人画押,分明是二人见高氏已死,想撇清责任。再不认罪,大刑伺候。”
“大人,我说,我都说……是我二人与高公子打了个赌,如果他能纳妾说服父母,得以返家,我俩就替他偿还此欠款;若不成功,他自行偿清欠款,还要多付我二人各三百两。我俩觉得有意思,且知他与其父向来有怨,估摸自己赢定了,就签了。哪知那家伙魂归西天,丢下这烂摊子教我俩收拾。”
“果然!”苡仁在一旁听到关键线索,立即上前跪下,“大人,他方才所言纳妾一事,经过小人几日搜查,发现与本案有重大关联不妨让小人再提几个问题。”
“好,你且道来。”
“你可知他要纳的是何许人也?”
“这个刘某着实不知。”此时陆公子被带到,“参见大人。”刘公子将情况与他一说,他连着磕了好几个响头,“小人知错,可高家命案真的与小人无关啊。”
‘‘此话怎讲?”
“我俩觉得许就是因为纳妾之事争吵才酿成了惨案,而此时又与我们打赌有关,我俩怕受牵连,故始终不敢提及。”
“险些因你而人误判,好,那我问你,高公子平日里可又向好之人?不许隐瞒。这样,关系到女子声誉,你们写在这纸上便可。”
“我二人只知道这几个,但据我们所知高登荣想纳的应该并非纸上所写之人,我们也探问过多次,他始终不肯透露,还总是回避此话题,以他那么爱炫耀的性子,往日里若是交了哪位名媛美人的话,定要向我们不停夸矜,可对这女子却如此回避,我们猜定是个见不得人的身份卑贱之人。”
“那你们又是如何发现他最近这位相好的呢?”
“哪家伙搜身时无意落下个旧香囊,一看就是女子常年随身之物,我们便打趣他,哪知他不耐烦地一把夺过,叫我们少过问。以后也没见其戴在身外过。”
“属下恳请大人派人搜查高府,若能找到那香囊,会对案情所有裨益。不对不对,高公子已经两月余未归家了,去高府应该也搜不到。假如香囊是信物,高公子为避嫌不戴在身外,且未有遗失的话,要么在他身上,要么遗落在其借宿之地。”
“可他所宿之处流移不定,万一要是掉在了哪里,这可从何查起?”师爷插话道。
“假如他真有心纳香囊主人为妾……并且这香囊也可作为在父母面前之凭证,证明其心中的确有了人选,准备成家安定了。考虑任意一点,他都至少要保管好香囊到商谈之时,不应遗落啊。那就应该还在他身上,可验尸之时,却并未在他身上发现香囊啊。”
苡仁眯了眯眼,眼前似有火花闪过,他猛地想起,在高夫人的遗物中却有一个香囊吊坠,便马上派人取来此物,呈给二人看,陆公子道,“不对,高登荣那只只是个普通香囊,可高夫人这件是个吊坠,大小也不一样,但也奇怪了,花纹、样式、颜色却一致,要是除开那两因素,还真一样呢。”
“是,不过高公子那只还要旧些。”刘公子补充了句。
众人都觉灰心,苡仁想,要是高公子让母亲暂时收着或以此物为凭信其父,也不是没可能。但却不是一件。案情又一筹莫展了。知府讲二位公子暂且关押,宣布择日再审,众人哄散而去。
知府准苡仁暂时保管香囊吊坠。苡仁想了一路,还是觉得有疑点,为何两个香囊会如此一致呢?这难道只是巧合吗?他又仔细瞧了瞧这香囊,已经颇古旧了,边缘磨得毛了,丝线也有勾损,但看得出缝补痕迹,说明香囊主人还是十分爱惜此物的,苡仁想这该是高夫人贴身佩戴之物,那应该不会叫人看见,那位女子又是如何拥有一只相同的呢?难道她曾与高夫人相识?
无意之中,苡仁打开了香囊,原来还是活口,这么小的物件还以为只用来装饰呢,里面有张小纸条,展开来看,上书:“唤弟”二弟,字迹拙朴,“唤弟”二字又是何意呢?
回家后,苡仁趴在桌子苦思。
“可这香囊不是高公子身上那一个,但二者为何如此相似,真是奇怪?还有这香囊中的字条,写着‘唤弟’,又是何意?”
“我听说高夫人疼极了她那儿子,是不是盼其早归之意啊?”禹伯手里缝着衣服道。
“可这香囊颇旧了,字条也黄了,应有些年月了。”
“唤弟,这字眼怎的如此熟悉,总觉得在哪里听过, 哦!余二夫人的丫鬟似叫唤弟,对啊,这香囊之事,余二夫人该知道一些,其母贴身之物,做女儿的应见过,走,上一趟余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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