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些时候,我在南京先锋书店里看上了一个牛津布袋。很普通的布袋,以黑色为底,做工说不上精细,肉眼可见的小线头在边角的缝合处探头探脑,而它让我驻足的原因不过是印了一行字──“一想到人生中后悔的事,梅花便落满了南山”。
我犹豫良久,没有带走那个布袋,悻悻地走出书店的门,阳光燥热如初,耳畔尽是夏蝉聒噪的鸣唱。我眯起眼睛,嗓子里好像落满了灰尘,我不得不承认,我的生命中,又多了一件后悔的事。
但生而为人,却无往不在各种桎梏之中。
记得填高考志愿的那会儿,我曾经给生活下了这样一个定义:世界是蓝色的,我们是鱼,鱼儿比赛吐泡泡,给自己排序冠名,它们之只关心泡泡的清澈圆润与否,却忘了本源的蓝。
那个时候我还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理想主义者,对着物质生活有一种源于心底的排斥与厌恶。年轻和无知赋予我无往不胜的勇气,我试图用自己的方式取悦生活,并甘之如饴。
张爱玲说过一句话:“人生就像一袭华美的袍子,里面爬满了虱子。”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开始过上了一种浑浑噩噩的日子,一个人远离父母独在异乡,生活貌似慷慨地给了我放纵的资本,我便不加推辞肆意挥霍。我企图以一种暴烈的方式隐藏自己的失意,我不分日夜地刷剧、打游戏,饿了就点外卖,困了便倒头大睡,每次醒来我都会有强烈的不安,我安慰自己──这就是大学生活,我什么都没有做错。
过了很久很久,我才慢慢地在摸索中明白,我心中的不安和愧疚,都是对自己而言的。我身边有太多比我优秀的人,他们有着很高的起点和实力,我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在尾巴上插上几根漂亮羽毛便伪装成凤凰的山鸡,我畏首畏脑,我上高中的时候,总觉得大学就是洒满阳光的图书馆──以及要在图书馆里与我邂逅并恋爱的帅哥;听得到沙沙书声的自习室──以及要在自习室里偷偷爱上我的帅哥;在河边的草地上铺上格子台布的郊游──以及和我坐在同一棵树下看书的帅哥;充实的学习生活──以及充实地与帅哥的恋爱……等到真的上了大学之后,我的确每天都在和帅哥们度过,只不过这些帅哥都活在我的电脑屏幕里面。
实际上我每一天都在干着让自己后悔的事情,却一并地后知后觉。渴望帅哥,渴望更好的自己并没有错,错就错在我一昧地在幻想,而从来没有落实到自己的行动中去。我曾经最喜欢的、那些有毒的偶像剧不断地向我输出错误的价值观:我不思进取做事马虎,依然会有人脚踏七彩祥云来爱我。
可是在现实生活中,谁来付他的片酬呢?遇见事情就把头埋到沙堆里去,企图以掩耳盗铃的手段来掩饰自己的窘迫和不安。我拼命地在别人身上追溯自己恐惧的根源,却偏偏忽略了本身的缺憾。
人生百年,终其所有,不过是一场寻求自我价值的旅途。我希望自己可以当一个有信仰的人,向着我的梦想披荆斩棘,披星戴月地走过去。在我想要放弃、想要转身堕入多数人的生活中时,我的信念会适时的鼓励我,甚至鞭挞我,让我咬牙坚持。
于是,当我绝望地爱着一个人的时候,我会和自己说:要变好啊,不然怎么好意思再去见这个人,怎么好意思轻描淡写地说:你看,我变得更好了。
白石一文在自己的作品《我心中尚未崩坏的部分》里写道:“所谓的命运,即便在瞬间察觉,光是接受还不够,唯有亲手去掌握降临的命运,拼命守护那个命运,这才算是属于自己所有。我也不断地寻找我的生命之所,每个人都一样,不是只有你为此痛苦而已。”
昔日的我很苍老,现在的我年轻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