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春节过后,他在家没待几天,就推说学校有事,匆匆地回到了学校。夏雪也在他返校的第二天回到了学校,还给他带了一大包好吃的。
望着夏雪白里透红的脸蛋,他真想凑过去,狠狠地咬一口。可是想到杜欣,想到母亲,他突然感到莫名的悲哀。
这么好的姑娘,难道要白白错过吗?他们牵手的点点滴滴,他们耳鬓厮磨的日日夜夜,他们信誓旦旦的相约,就这样被扼杀了、打破了、摧毁了么?
看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夏雪敏感地问:家里有什么事吗?
没有。他掩饰地笑笑,替她摘取头发上的一根绒毛。
他要怎么给她说?
母亲已经把话撂下了,如果他胆敢不听母亲的话,那她只有去死,她死了,他就自由了。他爱怎样,想娶谁,都没人管了。
从小到大,他几乎从不拂逆母亲的意愿,她要他名列前茅,他就名列前茅。她要他宽厚待人,他就宽厚待人。他是忠诚于母亲的,这一点,母亲坚信不疑。所以,对于婚姻这件事,母亲一贯的强势。
他相信母亲会说到做到的。记得姐姐当年因为不同意母亲给她选的婆家,气得母亲喝药自杀未遂,姐姐为此委屈自个嫁了,虽说婚后小日子过的还算可以,姐夫也是个本分的人,待姐姐也好,可姐姐终归是泯灭了追求自由幸福的念想,有了孩子后,就一门心思侍弄自己的小家了。可他知道姐姐并不满意自己的婚姻,她的精神始终游离于婚姻之外,像个失群的孤雁。当然这些精神层面的事,母亲是不明白的,给她说了也是白说。
再退一步说,他和杜欣已经有了这么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如果夏雪知道了,会怎么看他?她还会相信他吗?
《罗密欧和朱丽叶》,难道他们排演的节目就是一个预兆?
他的一再失神,让夏雪预感到了什么,她扳住他的脸,直视着他的眼睛: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不想再瞒她了。听他把回家的故事说完,她沉默了。他看到她不断涌出的眼泪,顺着脸颊滴落下来,打湿了衣服。她的嘴唇咬的紧紧的,她的手来回不停地揉捏着,抽噎声,渐渐由小到大。直抽得他心缩成一团,他慌忙掏出手绢,笨拙地为她擦拭。
可是,她挡住了他的手,径直拉开门,走了。他追出去,无力地喊:雪儿,雪儿——
雪儿一定是伤心透了,他痛苦地抱住脑袋,不知道到底该怎么走下去。
雪莱说: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如今地理意义上的冬天已经过去,可戚君和夏雪 之间的冬天刚刚开始。整整一周过去了,夏雪没有来找他。两周过去了,她还是没有出现。他去女生宿舍找,同宿舍的女孩也总说不在。吃饭的时候,他守在她们宿舍的出口,可仍然看不到她的影子。
有时,偶尔在自习室看到她,他想找她聊聊,可她任凭他如何说,也始终是不发一言。他发现她的脸色愈发苍白了,两只大眼睛显得更大了。他心疼的要命,可是,她不给他赎罪的机会。
杜欣,这个制造这起悲剧的罪魁祸首,此刻却悠然自得。她节制性地来看看戚君,给他洗洗床单衣服什么的。戚君自然是不要她洗的,可是,这女孩鬼的很,总是趁他不在,就快手快脚地把衣物拿走了,过两天,叠得整整齐齐地再送过来。惹的同宿舍的那些光棍汉们羡慕得直咂嘴。
戚君真的是六神无主,他不知道拿这个杜欣怎么办,夏雪那边还没解冻,这边他又纠缠不清,事情越来越复杂,他觉得自己的头疼得要命。
烦躁的时候,他就带上笛子,到校园西北角他和夏雪一起看梅花的地方,吹笛。他吹《思念》,吹《再回首》,吹《春去春又回》……,《春去春又回》是他和她最喜欢的歌曲,淡淡的哀伤,舒缓的旋律,叩打着善感多情的心扉。如今当他轻轻唱起这首歌:
终于明白这一场离合悲欢 //是我人生必须走过的旅程 //万爱千情一直等到梦醒// 想起最初你的真心才知道要珍惜 //爱怨如何 //说拥有却是短暂 //谁的春天可以永远的停留 //人生际遇各有起落不同 //也许一颗平凡的心,才不容易伤痛// 我早已一无所求 //只是深深记忆著 //美丽的感觉依恋在我的心头// 我其实一无所求 //却也忍不住的想 //当春天再来 //会不会与你相逢
歌曲还是那首歌曲,如今听歌的人已不在身边,唱歌的人似乎也有了某种与歌曲本身相通的默契,唱到最后,他忍不住潸然泪下。
他真的要放弃雪儿吗?这短暂的相守,难道真的已经成了歌中的回忆?这个春天,出奇地冷。从身体到精神,他都触摸不到春的讯息。
忽一日,杜欣到他宿舍来,装作无意间说了一句,夏雪重新投入到秦好的怀抱了。他一惊,拉开门拔腿就跑。他不相信他的雪儿会在这个时候选择背叛,他一直在做着努力啊,为了说服母亲,他甚至跪在母亲的床头整整三个小时。可是,母亲还是不吐口。他没办法。他不是没想过私奔,可是,自小失去父亲的他,和母亲相依为命这么多年,他怎可以舍弃母亲?
一边是爱情,一边是亲情。这二者就像是他的左右手,缺了哪个,都不行啊!
当他气喘吁吁地赶到夏雪的宿舍楼下,扬声呼唤:夏雪,夏雪——
寝室里的同学告诉他,夏雪和男朋友出去了。
男朋友?他的头一蒙,难道这一切都是真的?夏雪真的抛弃他不管了?那个秦好,他是知道的,人也阳光帅气,当初在广播室他也听到他对夏雪的表白,只是,当初夏雪选择了他。所以,秦好主动退出。为此,夏雪还和自己说起过他,说秦好这人也不错的,人高马大的,外形俊朗阳光,人也温柔体贴,将来哪个女人跟了他,吃不了亏的。只是她当初已经被戚君所吸引,不然的话,和他谈场恋爱应该也不错。
想想当初夏雪的话,他有些泄气。也许,夏雪是因为杜欣的事,不胜烦恼,觉得他有些优柔寡断,处理不好两个女人的关系,所以,放弃了吧?如果是这样,他心里还好受些,毕竟,秦好也是个很不错的男孩子,如果选择他能给夏雪带来幸福,那么这场痛苦,他愿意一个人忍受,因为他是男人。可是,如果夏雪只是一时赌气,故意伤害自己,那么无论是对秦好,还是夏雪,这都是不公平的。他还是要当面向夏雪问个明白。
好在他并没有等多久,夏雪就回来了。果然,并排走着的正是秦好。临分手的时候,秦好轻拥了一下夏雪,在她的额头上吻了一下,嘱咐了几句什么,就转身离开了。夏雪低了头,准备回宿舍。
雪儿——,他喊。夏雪的身子似乎顿了一下,可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夏雪——,他又喊。她犹犹豫豫地站住了,转过头来。
于是,她的目光迎上了他的,那双昔日焕发神采的眸子,暗淡了,失神了,而且还布满了血丝。她一阵心疼。想伸出手去,为他抚平紧皱的眉头,想靠在他怀里,痛快地哭泣,想捶他几拳,告诉他她有多想他。可是,她不能,她不能让他为难,如果你爱的注定今生得不到,不如放手,给他自由。这是她在一本书中看到的句子,现在,她决定放手了,为了他,为了这份真挚的爱,她愿意委屈自己,默默地看着他走开。
看她不做声,戚君以为她是觉得秦好送她回来被他撞见,心理上有些难堪。于是故作轻松地说:真巧,我顺路经过,刚好看到你。你,还好吗?
我还好。夏雪垂下了眼帘。
那就好。听说,听说你和秦好……,他本不想问的,可还是忍不住。
夏雪的身子抖了一下,可片刻又回复了平静,她抬起头,故作高兴地说:是啊,他对我很好。你知道的,他以前就追过我,而且一直没有放弃。
他没有做声。
停了半晌,她又说: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是,又能怎么办呢?你们已经那样了,就好好对待她吧!
他深深地望住她:你确信他对你很好?
她点了点头。
那就好。我可以和他谈谈吗?
不需要。我自己的事情自己处理。你还是处理好自己的事情吧。
戚君突然觉得自己和夏雪之间,似乎已经隔了一层厚障壁了。他明白这一切不怪夏雪,怪只怪自己的命不好,讨不到夏雪这么好的媳妇。(待续)
张红梅,笔名文竹若风。部分散文、诗歌、小说等作品刊发于《辽河》、《奔流》、《牡丹》《当代散文》、《思维与智慧》、《河南诗人》、《散文诗》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