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
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贺知章《回乡偶书》
一千多年过去了,时代在变,乡愁不变。 唐代诗人贺知章的《回乡偶书》在今天读来仍然感同身受,诗中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每一个场景都叩击心门,无不令读过的人都产生情感上的共鸣。
从前每次离家只是短暂的小别,内心从来只把城市作为人生中的一个驿站,时刻准备着回归。而今的我远走他乡,亦如旧日的崔颢、李白、贺知章一样远离故乡和亲人,常常独怆然而涕下。自从背上行囊走在繁华的长安城墙边,我深深地体会到那是一种怎样的相思之苦啊!
多少次归来,只见田地荒芜,今是而昨非。多少次归来,只见老者更老,死者已长眠于地下。多少次归来,只见房屋失修,砖瓦风化。家家关门闭户,走在房前屋后,犹如入无人之境。我极目远眺,望眼欲穿的皆是莽原和草海,沉吟“背井离乡,何处能安放灵魂?”
多少次离开,脑海中总会浮现一个问题:当我老了,还能不能叶落归根?
无论怎么苦思冥想,终究徒劳无益。故乡真的老了,她的儿女们侍奉琼楼玉宇、珍馐美味去了,早已把她的教诲抛至脑后。曾几何时,他们也是善良纯朴,坚韧地守候着头顶上的晴空和脚下的泥土,如泥土一样沉默,如牛一样耕耘。她哺育着一代一代结实而健壮的后生,并热情地拥抱着他们,享受着天伦之乐。
曾几何时,这怀抱被人挖了一个豁口,冷风吹来,他们纷纷挣脱了她的怀抱潮水般涌向城市,形成建筑大军,形成保姆市场。曾几何时,再也见不到大马路上荷锄晚归、说说笑笑的农人了,再也看不见弥漫在空中的炊烟了。再也没有婆姨们烧好饭菜在村口翘首祈望的幸福了……而他们的儿女们,同样走了父辈们的路。
正如余秋雨所说:“真正的游子是不太愿意回乡的,即使偶尔回去一下也会很快出走的……”我所思念的故乡是美丽的、抽象的,而故乡现实的场景却是具体的,凋敝的,当两个故乡撞击在一起时,我的心隐隐作痛。尤其对韦庄的“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有了更深刻的领悟,像是一个愈合不了的伤口,一旦揭开,内心便开始就撕心裂肺地疼。
小学同学,初中同学,连同旧日的伙伴们,一同离散在时光里了。我偶尔进入孔氏家族群和童年伙伴群闲聊几句,算是一种的心理安慰。
最近一段时间没有回乡,从母亲的电话里得知一个邻居刚去世不久,还不到五十岁。放下电话,内心久久不能平静,徒生物是人非之感。好几次做梦跋山涉水回乡,梦见那些人的音容笑貌,仿佛他们还在,村庄人都过着平凡而幸福的日子。可一睁开眼,就知道再也回不去了,回不去了!故乡的样子,变得熟悉而陌生。
在人这短暂的一生中,流浪与回归是一场宿命。多少人如我一样想着暂时流浪,自我安慰说流浪是为了更好的回归,可回过头来竟是“乡音无改鬓毛衰”。老的更老了,死去的再也见不到了,还有谁能一起推心置腹地畅谈人生呢?
我是注定要回归故乡的,那里有我童年的梦想,那里有我的亲人,只有那里才能安放灵魂。可是,叶一旦离开枝头,能否归根?根是否会溃烂于地下,湮没于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