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五月份,在操办完妹妹的婚事后,母亲随我来了杨凌。在此之前,母亲来过一两次,但那时候我还没有成家。这次特意把母亲邀请过来,是想让她看看我和先生的小家。
兴许是母亲到来的原因,备孕半年的我终于怀上了。母亲知道后,高兴极了。原本打算只待几天,为了照顾我,她决定回老家辞掉在县医院干了五年多的保洁,由于母亲干的好,科室主任宁愿让母亲休半年假也不愿意放她走,但母亲还是毫不犹豫地放弃了这份收入还不错离家又近的工作。
匆匆忙忙安顿好老家的一切后,母亲简单地收拾了行李就坐车回到了我身边。
怀孕初期,我被孕吐反应折磨的脾气暴躁,口味变得异常怪诞,对母亲做的饭菜常常挑三拣四,一会想吃家乡饭,一会又想吃其他的,总之变着法的为难母亲。母亲不但没有生气,反而一副心疼我的样子,半开玩笑的责备先生,“看你家娃把我娃折腾成啥了。”
有一天,我特别想吃外婆擀的红面棒棒,家里没有现成的红面,母亲就赶紧给老家一位关系要好的婶子打电话,委托她帮忙在村里寻些磨好的红面寄过来。两天后,母亲收到了红面,她又打电话请教外婆红面棒棒的做法,经过一番折腾,我如愿吃上了心心念念的家乡饭。看我吃得过瘾,母亲坐在一旁不停地给我夹菜,自己顾不上吃一口。
照顾我过了孕吐反应期,母亲就在家待不住了,央求我和先生尽快给她找份活干。年初,她和父亲把辛苦攒了大半辈子的积蓄拿出来给弟弟在城里买了房,眼下又发愁弟弟尚未婚配,到时候结婚还需要一笔钱,心里装着这些事,她就没法让自己闲着。
因为家庭成分的原因,母亲没有上学读书,所以只能干苦力活,于是我们就在小区附近的酒店给她找了一份洗碗的活。在母亲看来,这倒是一份既能挣钱又能照顾得上我的好工作。活比想象中的要累,母亲每天起早贪黑没有半点怨言,下班回来拖着疲惫的身子也不忘给我做顿可口的饭菜。母亲也是喜花之人,除了日常收拾家务外,家里的花花草草也被她经管的生机盎然。
干了一段时间后,母亲身体出了毛病。一开始,她不告诉我和先生,背着我们吃她从老家带来的药。直到带来的药吃完了,母亲才拿出药盒让我带她去药店买相同的药,我试图说服母亲去医院做个检查看看,她死活不去,坚持说自己去年在医院做过系统检查,身体只是有点炎症,是生我和弟弟时落下的病根,吃些消炎药就没事了。
连续吃了一个月的西药,母亲的胃不大舒服,我建议母亲吃中药试试,中药虽然疗效慢,但总是不伤胃的。母亲同意后,我带她在杨凌一位老中医那抓了几副药,吃了两个月,母亲的身体有所好转。
一天夜里九点多,我着急忙慌给刚下班回来的母亲熬药,一不小心把手指头烫了个水泡,母亲心疼不已,急忙打电话给同事,询问快速治疗烫伤的土方法,又用凉水把卫生纸沾湿给我在烫伤的部位冰敷了好几遍,嘴上念叨着要给我还买药的钱,还说花了我多少钱,她一笔一笔都在心里记着呢。我嫌母亲与我之间太过生分,可她却说自己现在还能动弹,有力气挣钱,等她真的动不了,就会厚着脸皮花我的钱。
挽着母亲的胳膊走在落叶纷飞的初冬,看着这个同我一般高的女人,额头已悄悄爬上了如沟壑一般的皱纹,本身就不浓密的头发越来越稀疏,我的心口就莫名的一阵刺痛。从小到大直到嫁了人自己开始要做母亲了,这一路上还都是她为我操心,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和本能满足我的要求,陪我度过最难熬的日子。而我仅是为她买了几副药罢了,相比母亲的付出,我做的这点何足挂齿。
到了孕后期,我的身体越发的笨重,母亲更加不让我做什么,每次出门她总是弯下年轻时受过伤的腰帮我穿袜子穿鞋,摸着我粗壮的大腿和顶起来的肚皮,笑话我像只小企鹅,走起路来摇摇晃晃。
母亲不识多少字,却深谙世道人心,有脾气但不常发脾气,与身边的亲人朋友都相处的极为舒服,就连先生也不禁在她面前撒娇,安乐自在的像个小孩。
来杨凌的这大半年,母亲无时无刻不牵挂着老家的亲人,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外公外婆。母亲每个月有两天休假,由于离老家远,坐车回去一趟不容易,于是她就把假攒下来,两三个月再回去一次,把各家亲戚全都走一遍。她的心像蛋糕一样被分成多份,系在自己深爱的每一个人身上。除了对自己不舍得以外,她对谁都舍得。
和母亲在一起的日子平淡而幸福,就像回到了小时候,只是母亲不再年轻,身体大不如从前。我经常想,一个人若没有母亲也许会错过某些东西,一个人若无法成为母亲也会错过某些东西。我很庆幸自己这辈子能是女儿身,有机会去经历母亲生儿育女的艰辛和不易,成为那个最懂她的知心人。
母亲的世界很小,过来过去只有我们仨。
母亲的世界又无穷大,可以装得下每一个平凡的生命。
傍晚,瑟瑟寒风从窗外飘进来,看着我坐在电脑跟前埋头写东西,母亲走过来凑到我耳边,轻声说,生娃要紧,以后编故事的路子还长着。
我猛地一下转过身,努力不让眼泪飙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