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贩卖焦虑,不吹捧文艺,让文字回归阅读
L.Cave团队开启新书荐读计划,从现在开始到2019年底为读者品鉴100 本优质图书,今日是第 14 本,本期的荐读作者是Muzuer,今天为大家推荐这本 埃莱娜·费兰特(Elena Ferrant) 的小说《离开的,留下的》(Storia Di Chi Fugge E Di Chi Resta)
· 正 · 文 · 来 · 啦 ·
那不勒斯四部曲中,这部可以说比起前两部来说是最沉闷的一部。小说涉及政治斗争和历史话题,而且莉拉与埃莱娜之间的描绘也最为支离。
小说中,莉拉和埃莱娜两个主角的切换很生硬。但奇怪的是,这反而让我倾向于怀疑这部书是小说迄今为止最为“真实”的一部,当然这个“真实”打引号是因为它并非停留在字面上,而是切合现代主义的真实。
我一直对很多名义上的现代主义作品很排斥,不是涉及到性、故事表述不清就是现代作品,更不是涉及到女性自由、出轨、Orgy和Queer的,就是现代性。行为不与现代性划等号,就像奢侈品不与富裕划等号一样,许多当代的作品倾向于一种病理学式模式化的表现,由此在一定程度上成为了矫揉造作的产品。
虽然《离开的,留下的》在故事性上不佳,但是某种程度上她摒弃了过去编剧们善用的故事手法。八分钟一个高潮的编剧式手法让我们中的许多读者都成了听天桥下说书的小孩。其实某种意义上,摈弃童话或者编剧式的文学作品才彰显其在本质上探讨生命的意义,这样的小说虽然牺牲了一定的可读性,但是却在思想上显现出了一种成熟而有趣的姿态。
自由与感情契约
切入正题,这部小说在提到人际关系的时候,依旧是围绕着莉拉和埃莱娜两个女性主角的来写的:莉拉与恩佐、米凯莱一伙,以及埃莱娜、彼得罗与尼诺一伙。
首先是莉拉与恩佐,当初莉拉被尼诺抛弃,恩佐出现在莉拉面前,不占便宜也不利用对方,一心一意地等待着莉拉的“垂青”(这个词还是比较贴切的),直到莉拉最终选择靠近恩佐,但是一开始也避免了性,而是单纯地依靠恩佐,与之共眠。
但是莉拉没有选择在名义上与原先的丈夫离婚,她也没再与恩佐结婚,两人成了恋人一般的存在,但是彼此没有约束力。
另一方面城镇上的米凯莱·索拉拉一直是深不可测的黑帮人物又拥有巨额财富,他不断地追求着莉拉,不是简单的身体上的追求,而是意志上的。
在埃莱娜的丈夫彼得罗看来,米凯莱与莉拉是一类人,聪明而富有头脑,是会为了自己的利益会不择手段的坏人。
小说后半部分,恩佐和莉拉都在计算机领域获得了不错的职位,恩佐是领导,而莉拉是助理,而米凯莱则决定花重金租下一台计算机让莉拉重新为自己工作,莉拉欣然答应,并告诉埃莱娜说这不是米凯莱在利用自己,相反,这是自己在利用米凯莱。
对比过去,读者也不难发现,莉拉做的正是当时她过去的丈夫斯特凡诺做过的事情,与她最厌恶的索拉拉家族合作,利用索拉拉家族的资本同时也为其效力。
唯一的区别是,当时她没有选择,现在这是她自己的选择,而她似乎也没有太顾忌恩佐的情绪而开始接近米凯莱,这种接近带给恩佐的是一种不安全感,仿佛他和米凯莱的妻子吉耀拉一样成为了莉拉与米凯莱最终结合的阻碍。
小说中埃莱娜因此也和恩佐说过这种危险关系,但是恩佐在莉拉的生活中一直扮演着的是一个保护者身份,他克制着自己的欲望同时又被莉拉牵制着,像是一个爱着公主的骑士看着王子与自己的爱人调情,他唯一发泄出来的恨意就是他对埃莱娜说,倘若米凯莱预谋不轨,他绝不会放过对方。
但是我们如果跳脱出莉拉与恩佐的固有关系来看,我们会发现这种不安全感其实是集体意志的一种外化表现,它对于莉拉这个自由个体的表现是充满恐惧的。莉拉是一个非常有主见且独立的人,她会选择去喜欢恩佐,去接触米凯莱都是自己的选择,而非集体意识的规训,显然是一种精神自由的表现,她可能在物质上需要依赖别人,但是在精神上却拥有着绝对的独立人格,这一点恐怕是埃莱娜所没有的,或者说不敢直接表现出来的。
所以埃莱娜一直是“好女孩”,而莉拉是“坏女孩”,这是因为莉拉一直是违背社会意识的那一个。
出轨者的伦理
上大学的时候一直有深刻的影响是一次文学讲座,一个法国作家在回复一个中学生母亲的问题是说的一句话,当时这位母亲客气地问,大意是:“你小说中对于出轨这件事的态度是怎么看的。”这位年过半百的作家,带着调侃意味但又有些较真地说道:“出轨是一件很有趣的事,你也应该试试。”提问者顿时无语,坐了下来。
这样的问题在这部小说依旧存在,国外对于性的命题虽然开放,但并不是说对婚姻的契约没有忠诚度可言了。
首先需要确认的是,埃莱娜的出轨在任何国家的文化语境下都存在一种婚姻契约内的背叛,但是这种语境下的背叛行为是否包含着对自身欲求的解放,这依旧是一个十分危险但也需要思考的命题,而现实中很多事情的存在会我们倾向于极端化地去批判。
在此之前有无数的小说谈论过婚姻与自由的对抗,在道德人士的眼中这是忠贞与堕落的对抗,但是随着更多的文本展现,人们似乎也渐渐改变了这种非黑即白的看法。《包法利夫人》受过无数人喜欢,这样的自由虽然包含着出轨,但是似乎是女性解放、特别正面的形象。
自由的命题一直是人们所讨论的话题,之前写过一篇《为恶的自由》,谈论了自由本质中包含着僭越法度和道德的潜质。在小说《发条橙》里,那个整天和同学一起打砸家舍,并闯入名宅强奸作家妻子的Alex是否又成了另一个代表。很多人简单地声称自由是有限度的,但是限度在何处与灵魂在哪里的问题一样,现实的规训倾向我们遵守社会契约,让Alex这样的少年罪犯接受“正义”的阉割,但是这样不过是因噎废食。
我们会发现很多时候政治正确是很沉重的枷锁,尼诺这样一个人物绝对是矛盾的,莉拉、埃莱娜都不惜抛家弃子爱上尼诺,但是莉拉怀孕生子后转眼就被尼诺抛弃,而埃莱娜也见过有着同样结局的另一个女子,所以他们所要抛弃彼此的家庭所构建感情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尝试呢?反过来说所谓的婚姻契约在某种程度上是否在作者眼里一开始就是一个伪命题。
人性的正义与道德的正义
自由是很矛盾的东西,在某种程度上其与道德是冲突的,道德是人们集体意识的一部分,而自由则是个体的表现。
在这部作品中,埃莱娜给读者展示的是一种十分鲜活的构建的崩塌。任何制约在意识中是桎梏,埃莱娜当初嫁给彼得罗并不是完全建立在谎言上的,但是确实是应了一句“童言无忌”,有人称之为思想的决心,但是反过来只能说自由挣脱了道德规训。
福柯说规训与教育是同质的,我们无法摆脱,只能于之中挣扎,所以面对现实的审查和政治正确,我们难以避免,因为意识和规则本身就是由个体意识构建的。
在这部小说的最后,主角埃莱娜果断地拥抱了这种爱上尼诺的自由,其实也并不是很出乎我的意料,很多人会现实环境下妥协,埃莱娜只不过是为了自身利益而依附于彼得罗。
倘若放在现实环境来讲,她着实是一个势利的谄媚者(文中她借别人之口展现出道德对个体的训诫),这和莉娜当初嫁肉食店老板别无二致,但是区别就在于彼得罗并没有像肉食店老板对莉娜那样欺辱和虐待埃莱娜,我从这点猜测,小说行走在违背现世道德的深水区,而且很可能暴露作者本身的生活经历,这或许是小说作者选择匿名的一个很大原因。
可以说小说已然进入一个深水区,它探讨的话题是人性的正义与道德的正义孰轻孰重。而小说中的主角显然是选择了前者,但小说里呈现的已然是一幅支离破碎的画面。
思考这个事件的时候,我并不希望用一个简单的定义来归纳尼诺或者说埃莱娜,我们更希望把他们当做《面纱》里的吉蒂或者《包法利夫人》这样思考,不是将所谓违背现时道德的事物浸猪笼就可以完成对世界的净化,人性本身不是像通俗小说这样的善恶分明。
共通的两元对立
看完这三部,或许读者会和我一样发现西方和东方在人性上并没有很大的差别,很有可能许多现代讨论的中西差异没有上升到根本的文化差异,很多时候只是对某些问题的思考程度或者文明进程上的差异(这也是一个十分大胆的论断)。
虽然人说意大利和中国很像,但是意大利依旧是一个所谓“西方文明”(虽然“西方”已经是一个很模糊的文化概念)孕育出来的国家,而且不管是地理上还是从政治上看还是一个十分重要的欧洲国家。
小说将不勒斯城区与佛罗伦萨的学术圈子进行对比,埃莱娜从一开始深陷在城区通过学习往学者、教授的社交圈上攀爬,很显然旧城区的人们对于埃莱娜的态度是有所改变的,有时候会又嫉妒又羡慕地称她为作家或者学者,对她高看一眼,社交圈的分层以及这种那不勒斯城区与佛罗伦萨学者圈的对立其实对中国读者来说并不陌生。
小说中尼诺虽然生于这个城区,但是根本看不起这些故乡的同胞,小说所描述的社会在知识认知这个层面发生了精英与庶民的分层,而这个情况似乎不以经济情况为改变。对于这一点埃莱娜其实也察觉到了,这种对立体现在她与母亲的争吵之中。
从小,埃莱娜便期望脱离庶民的宿命,而这个庶民的形象正是以她瘸腿且没有文化的母亲为代表,小说很典型地用一对人物关系来展现了新兴的知识阶层对于卑微的前一代以及贫穷肮脏的故乡的排斥和抵触。
这种断裂是痛苦的,就像两块同性的磁铁,越是接触便越察觉到彼此的差异,这种细微的对立在母女间的不断抗争中增强,而沟通渠道的断裂最终导致的就是彼此的阶层稳固直至完全对立。
这也是从社会层面上延续了社会意识对个体操纵,而个体需要摆脱这种意识的约束便要不断地反抗,埃莱娜在寻求一种解脱和突破中所遭遇的矛盾在小说中很鲜明地被陈列出来,冲突其实是一种非常自然的状况,因为只有反抗这种社会意识与个体的分歧才会更加明显。
整本小说在不同维度描绘了个体意识与集体意识之间的矛盾,简单地说整本书就是矛盾的集合体,这也就是为什么这本书能够引发读者更多思考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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