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杭州呆了两天。这座城市我来的次数还是比较多的,因为老妈老早就来这座城市打工了,后来更是在这里安了家;再后来,大妹妹也嫁到了这里;如今,小妹妹国外留学归来,也认定就要在这座城市谋生。
这两天虽然只为了老家的事忙活了一会,小事一件,但却让我想起自己记忆中有关于这座城市的许多小事。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是老早就听说过的,我真正第一次认识她,时间可以追溯到我上小学时。那时候,我被妈妈在某个暑假带着来这玩了一次。
只知道到了杭州,因为那个暑假我哪里也没去,只窝在老妈出租屋附近。但这些记忆也是深刻的,我记得邻居出租屋住着一个河南小伙子,那时候他说他19岁,但是老家的孩子已经3岁了。这个瘦瘦高高、总是光着膀子、每天中餐和晚餐都在出租屋门口架一口黑铁锅煮面条的男子,给我留下惊奇的印象。他说大米饭吃不饱,他总是去出租屋小巷子口买啤酒。他总是蹲在门口,左手抓着啤酒瓶,右手挑一双卷满了面条的发黑的竹筷。
第二次到杭州,是我读初中二年级的时候。我偷偷抓了爷爷的两只大鹅,挑到集镇卖了50块钱,然后独自一人坐上了前往杭州的大巴车,车费25元。
到了杭州已是将近凌晨。次日我寻着旧路去了上次妈妈住的出租屋,可惜妈妈已经搬走了。我在附近游荡,口袋里没有钱,一位和蔼的老阿婆见我在那晃来晃去,她问我找谁,我说找妈妈,妈妈不住这里了。老阿婆叫我等等,她折身回了屋,一会出来,塞了5块钱给我,说,你去买点东西吃吧。后来我揣着那5块钱,进了一家馄饨店,吃了一大碗馄饨,3块钱。
这次我没找到妈妈。晚上我在东新路某个公交车站的长凳上睡着了。我被人摇醒,两位骑着警用摩托的民警蜀黍问我怎么睡在这。我说我找不到妈妈了。他们把我带回了东新派出所。晚上,我睡在派出所里面一间临时看押嫌疑犯的小房间,他们给我搬来了小铁床,棉被。
我在派出所呆了两三天。最后爷爷出现在我的面前。爷爷领着我准备去交伙食费——对了,这几天在派出所吃的伙食真好,有肉,有卤蛋,有青菜,有豆腐块。每次都是一大盒,我跟着那些蜀黍们吃着一样的饭菜。
一位蜀黍拉着爷爷说,不用了,你家孙子的伙食费不用交,免了。走的时候,那位蜀黍从自己裤袋里掏出两张一百元大钞,强塞给了我爷爷。蜀黍跟我说,不可以乱跑哈,这次幸好我认识你的校服,我去过这个地方。我的那件海蓝色校服左胸口上印着:玉山县仙岩中学。
第三次到杭州,我已经辍学了。那年冬天,我跟着妈妈在运河边的某个大菜市场卖菜。每天必须凌晨两三点起床。妈妈摇醒我,起先是妈妈骑三轮车,我骑自行车,后来妈妈让我骑三轮车,她骑自行车。我们要到一个叫四季青的地方贩菜,那里有一个超级大的批发市场,每天半夜,这里都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妈妈停好车,总是让我守在车边,她进市场挑菜。
我坐在三轮车上,看见前面马路边上,一块会发光的牌子总是循环往复快速地闪着黄色和蓝色的光。对面十字路口的红绿灯,永远只闪着黄色的信号灯,不过没有路边那块小牌子闪的频率快。
来回的路上,我们要经过一道无人看守的铁道闸口。每次经过这里,妈妈就会喊我骑快点,她跟我说,这里曾经撞死过人,也是骑车贩菜的人,因为车子骑不动,被火车撞死了。
忙完一上午的活儿,有时候吃完午饭,还得跟着妈妈去下沙,拉一筐一筐的上海青。那些青菜儿真是精神,下半截洁白无瑕,上半截直挺挺地绿着。我一直都喜欢吃上海青,也许跟那时见到的下沙的一筐一筐的上海青有关系?不知道为什么,至今我依然喜爱它们,将它们一片一片掰开,洗净,不用切。再切几片大蒜子,油锅一过,撒上盐巴,一盘青白分明的美味就成了。夹起一片,塞进嘴里,那半截白色的部分,似乎还带着几丝生味,但是我喜欢。
2000年春节后,我短暂离开杭州,跟着小姨去了趟广州。后来因为年纪不够数,找不到敢收我的工厂,我又回到了杭州。
这次不跟妈妈卖菜了,我去了半山小镇,给在那开着五金店铺的叔叔做伙计。
叔叔租了半山医院外围的一间店铺,在另一侧小路边,还租了个很大的工作房。我就在这边干活。这里有很多机器,左一台右一台地散落在这间挺大的屋子里。
在叔叔这当了几个月伙计,可能叔叔认为我不是做这块的料,也可能叔叔认为我该回去把初中读完,这年7月,我被叔叔送回了老家。
对了,走之前,叔叔带我跟堂弟游了一次西湖。这是我第一次去西湖。我见到了那座著名的景观——三潭印月,也见到了远处高高耸起的雷峰塔,还走了一遭断桥。
其实平时我还跟小堂弟经常去半山公园玩,里面有很多可玩的项目,碰碰车是我们经常玩的,很有趣。
后来再去杭州,已经是我第二次辍学时了。因为高三时候,我学会了打游戏,那时候一款传奇以及类似的传奇世界,风靡整个网络。很不幸,我被这款游戏迷住了,以至于学习成绩直线下降。所谓“玩物丧志”即是如此吧,我在高考报名时,选择了退学。
这次到杭州,我成了西湖边一家叫“知味观”的餐厅的员工。我负责包厢服务,餐前摆台;餐中接菜,上菜,斟酒;餐后收拾残局,重新摆台。至今还记得这家餐厅有句宣传语,叫“闻香下马,知味停车”,很容易被人记住。
这个时候,我见识到了西湖的“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景观;也见识到了西湖边人来人往的壮观。这时候我见到了人生中迄今为止见过的最多的外国人,白皮肤的,黑皮肤的,西湖边来来往往,很多很多。“天堂杭州”,就应该是这个样子吧?
对了,下班间隙,走在西湖边,或坐在西湖边那根粗长粗长的铁链子护栏上,总能听到不知埋藏在哪的喇叭里,传来那首古琴曲《高山流水》。清晨,它与湖边垂垂的杨柳共舞;午后,它与湖上徐徐的清风同声;傍晚,它又与杨柳下唱曲儿的老人和声。它总是不寂寞。
一年以后,上大学前,我又到了杭州,这次,是打暑假工。我在一艘停靠在京杭大运河边上的叫“乾隆舫”的船上餐厅做服务员。我去面试的岗位是传菜生,面试官是一位中年女性,她问我,“为什么面试传菜生不选择服务员?”我说我没看见招聘服务员的信息。她说:“我们也招服务员。小伙子,我看你长得很精神,就做服务员吧。”后来得知,面试官是行政经理,还管给我们发工资,用信封装着现金,我们排队进去签字领钱。我被安排为包厢服务员,跟一年前在“知味观”的岗位一致。
在“乾隆舫”,我认识了漂亮的楼层经理,她穿着黑色的工作服,身材显得极好;瓜子脸,皮肤白白净净的,很美。当年那个寒假,我依旧来了这里继续做服务员,经理对我还是蛮好的,有时候午休时,她带几个人出去吃冰或者其他零食,总会叫上我。
我还有一个带班师傅,比我大一岁。姑娘个子不高,脸蛋圆圆的,干起活来利索得很。一看就是那种适合做老婆的人,而且善解人意,温柔可人。我还给自己师傅写过一封情书呢,师傅拒绝我说,我是河南人,家里父母不会同意我远嫁的。
在这艘“乾隆舫”上,我干过两个暑假、一个寒假。
又一次来杭州,是大妹妹结婚的时候。这时候我已经在学校谈女朋友了,同学,就是我现在的老婆。那年冬天,我们买了两张坐票,在火车上捱了十七个小时,坐着从广州到苏州的那趟绿皮火车,到了杭州。
准备回去的时候,我当着外公外婆和叔叔舅舅们的面,说我们回去准备买卧铺票,不然太累人了。后来被我叔叔一顿骂:“这么多长辈都在,你独独想着自己要坐卧铺,大家可都是坐火车来的,也许他们都没坐卧铺,你怎么说得出口?”
事后想想,叔叔骂得对。我太不懂事了。
结婚前一年,我还来过一次杭州。这次居然是因为在游戏里认识一个朋友,他的公司开在下沙,我跑过来给他跑业务,卖火花塞。
此时的下沙,已完全没有了记忆里的样子。当年和妈妈过来贩上海青,这里有很多大棚跟农田。这次看它,已全是宽阔平整的柏油马路,还有高高耸起的楼房。上海青,已经没有它生长的地方了。
也看到了正在修建的地铁。路边到处都能见着“杭州地铁”的施工围挡,还有那个“m”型的杭州地铁标识。
这次到杭州跑业务,我只干了三个月。因为我不懂跑业务,三个月里,连一只火花塞也没给老板卖出去,太对不住游戏里认识的这位大哥了。
最近两次到杭州,分别是我儿子和女儿出生后不久,当年春节,我和老婆单独带着儿子或女儿,来杭州见他们的奶奶和姑姑。
一眨眼,儿子和女儿已经八岁和五岁了。上一次来杭州,已是五年前。
这次到杭州,也不过因为一件小事。不过,杭州留给我的印象,除了美丽的西湖,似乎还有其他更美好的东西,比如那个给我5块钱买馄饨吃的老阿婆,比如塞钱给我爷爷的东新派出所的民警,甚至,比如马路斑马线前,随时给你停车让行的司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