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初见
我是魏瑶。十七岁以前我一直过的平平淡淡,我母亲原来在大户人家作婢女,父亲是个卖货郎。因为母亲持家有道,父亲又有些头脑我家算是中等人家。我衣食无忧,只是做做家务,习习字,闲时坐在庭下数花开花落,看云卷云舒。母亲常说我们一家人有福气,这样清闲的日子就是乡绅贵族大儒皇帝也羡慕。有时候我觉得母亲说的很对,有时候又不这么想。
我以为像我们这等平淡人家是不惜得藏什么秘密的,日子不过是柴米油盐酱醋茶倒在一口锅里搅和,有什么可藏着掖着的呢?
我见过最大的秘密,不过是父亲背着母亲把私房钱藏在柴火堆里。我没有揭穿他,因为知道母亲迟早会发现的。
可是事实证明我错了。
我们家的安宁一直建立在一个人的颠沛流离上。我们的笑容背后藏着她紧咬牙关的灵魂。
我长到十七岁,才第一次知道,我有一个姐姐。一个一出生就被送走的姐姐,没有喝过妈妈一口奶,也不曾有一次在父亲背上撒娇。
我见到她的时候她却已经是个躺在地上,浑身冰凉的死人了。大约她这一生都不知道自己亲生父母的存在。
院里的樱树第十九次落英缤纷。我见到她,就像见到另一个自己。
因为差了一岁,我们并不十分相像。心思细的人稍稍打量便能看出我们的分别。但是,我们的发质一样柔软光滑,而且我们的头发,那像海藻一样的长发,长度刚好相同,都是刚垂到腰际。我们有着同样清冷的眉,如果她现在能睁开眼睛我们的眼睛都会是一样的杏眼,我母亲的眼睛。
我们的不同在于,她的皮肤较我的要薄而透明,看上去那么柔软,好像是窗棂上铺的那层窗户纸。她又瘦,太阳穴上是蜿蜒的青筋,手臂上也有。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说的应该就是她的手腕。苍白的手臂,翠绿的血管,青白相间,煞是好看。
那女子白衣素衫躺在地上左胸心脏位置有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但她气势不同常人,即便是现在也美的惊心动魄。
我不像她,但我得学她。
二十年前,我母亲还在晋王府做奴婢时,晋王妃产下一名死胎。我姐姐那时刚满一个月。他的姐姐当今的皇后娘娘,为了怕她伤心,便用手段抱走了姐姐。从此,她是晋王府的小姐,与我们再无瓜葛。
而近日,姐姐出逃而亡。三皇子却非她不可。
那是我边荡秋千边唱“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却不想解了晋王府燃眉之急。晋王爷的亲信都十分称奇,说我与她相貌虽不相同,但声音却毫无二致,尤其是唱起歌来,都是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原来三皇子朱许,是一个瞎子,一个极其聪慧的瞎子。我为什么这样说他?
因为他在我们第一次拥抱的时候就推开我,那一刻我觉得,那些没瞎的人才瞎了眼,这个瞎子却看得很清楚。
“你不是她,”他失神的大眼睛,空洞的瞪着我,喃喃的说。
“你,没有她那样的温暖。”他向后退去,跌跌撞撞。
“她去哪儿了?她为什么不来找我?”他生气了,抓起什么摔什么。
“她走了。是不是?她告诉过我,她会走的?”
他像个孩子一样哇哇大哭,颓然的瘫倒在地上。
我看着他,有些心疼,却无能为力。
朱许为她的离去,哭得像个孩子,晋王府上下百口古无一人悲叹。
我才知道原来一个人的离去对爱她的人,和不爱她的人,所意味的竟是那么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