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见你。”
“……”
“我休假了就回来见你。”
“……恩,好。”
程雪在收到第一条信息的时候,心中就瞬间被荡起出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仿佛有人在她平静了六年的湖面抛下了一颗小石子,搅混了她尘封在心底的记忆。
这个说想要见她的人,叫陆栩,是她的初中同学,是她曾经喜欢过的人。距离那段冒着初恋粉红泡泡的美好时光,已经有了六年的光景。还以为时光会慢慢冲淡回忆,殊不知,一两条来自他的信息就让她的回忆汹涌了。
她和陆栩,一直有联系,但频率不高,一般每隔半年联系一次。无论是通电话也好,还是见面吃饭也好,他们都恰当好处地守住了各自的防线,没有任何逾越。所以,当陆栩说出“我想见你”这句话时,程雪觉得他有点越过了线。而那些被刻意深藏起来的情感,也因为他的越线重新占据了程雪的内心。
当她收到陆栩的短信的时候,她还是心动了,如同六年前喜欢上他的时候那般,心里像是揣着一只不安分的小鹿。
四年前,他们在读初二,告别初一的懵懂,也暂时没有过多中考的担忧,刚好是萌芽的年龄。程雪是班里的副班长兼英语课代表,一直都是品学兼优的好孩子,一心只有学习的她,却在不知不觉中对陆栩有了好感。
陆栩这个男孩子,学习成绩中等,不懒惰,但也不勤奋。和那些拉帮结派的男孩子也不一样,他不打架,也不抽烟,偶尔会说几句脏话,但并不粗鲁。他有一双很亮的眼睛,当他看着程雪的时候,程雪能从他的眼睛里感受到光,很亮,很清澈。他有一双浓密的眉毛,像蜡笔小新一样,很可爱。再加上他的头发有点稍稍的自然卷,像极了当时热播偶像剧《命中注定我爱你》的男主角,身高也刚刚好,在当时的男孩子堆里算是出挑的了。程雪记得这部电视剧里有一个桥段,女主深情款款地用食指抚摸男主的眉毛,然后她也模仿着电视剧对陆栩做了一遍。没有深情款款,反倒是像厚脸皮地调戏。当时的他们,没有尴尬,也没有害羞,有几分两小无猜的味道。
班里的同学,明里暗里都把程雪和陆栩凑成一对,这两个当事人都没有承认,当然也没有否认。程雪有的时候听到同学们开他俩的玩笑,心中竟然会有几分甜蜜,因为她很清楚,自己喜欢这个男生。虽然她并不清楚陆栩真正的心意,但她知道,即使未来不会成为恋人,两人也一定会是很好的朋友。她会帮陆栩补习英语,教他做数学题;他会明目张胆地坐到程雪的旁边,陪她聊天,也会在她生气的时候,毫无条件地充当出气筒;他们可以毫不介意地喝同一瓶饮料,吃同一个苹果……
程雪想起有一次的午休,室友在阳台上望见了走在路上的陆栩,然后激动地对着程雪喊道:“嘿,你家陆栩,快来看看。”程雪习惯了大家的玩笑,就一本正经地回应了一句:“两人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室友听到她的回应,顿时就炸了,一走到教室就把原话转达给了陆栩。程雪就盯着他,想看他怎么回答。结果陆栩很淡定地回复:“对呀,这话没毛病。”然后,班里一半的人都炸了,程雪仿佛看见了满满教室的粉红泡泡,心里甜滋滋的。
升入初三后,作为尖子生的程雪理所当然地要为最好的高中而冲刺,而成绩平平的陆栩则在普通高中和职业高中中抉择。刚开始的一段时间,他也明显比初一初二努力了很多,模拟考的成绩也有进步。但又过了段时间,他似乎进入了瓶颈期,便慢慢又回到了以前的状态。本来程雪还想帮他补习,但他觉得距离中考越来越近,时间也已经不多了,更何况,即使考上了普通高中,也是名次靠后的学校,还不如去读职业高中。于是,程雪全身心地投入到了中考冲刺当中,两人的交流也越来越少,也不似以前那般亲密了。
陆栩是个性格很好的男孩子,和班里的同学都相处得很好。程雪觉得,自己对于陆栩来说,是特别的,她从来没有怀疑过。但是当她看到,别的女生也能和他喝同一瓶饮料的时候,程雪只能愤愤地得出“他不讲卫生”的结论,然后和他置气,不愿意理他。次数多了,陆栩也觉得莫名其妙,毕竟一个傻乎乎的直男,在两人并没有确定关系的前提下,是不会想到女孩子这样的表现就是吃醋的。
中考结束后,程雪如愿考上了重点高中,而陆栩,虽然分数能够上普通高中,但最后还是去了另一个城市,上了职业高中。高一第二个学期,程雪得知陆栩交了女朋友,QQ头像变成了情侣头像,QQ空间变成了情侣空间,每一条动态下面都有疑似女友的甜蜜评论。而程雪,卑微到,进他的空间像是在偷窥,还要偷偷地删掉访客记录。但是在闺蜜看了他女朋友的照片后说,那个女生长得像自己的时候,程雪甚至在心里意淫,他不会是找了个自己的替代品吧,然后随即又嘲笑自己的自作多情。
程雪永远记得,高一第二个学期的期末,她在考完一门科目后,拿着写着陆栩手机号码的小纸条,走过一个又一个公共电话亭,终于找到了一个空着的电话亭,颤抖着按下一个又一个数字。她知道他有了女朋友,但他们还是很好的朋友,他说过,自己永远是他最好的朋友。所以,她想以朋友的身份,打电话给他。
“嘟……嘟……嘟……”听着电话传来的嘟嘟声,程雪紧张极了,待会儿该和他说些什么呢,说自己刚考完语文和数学,作文很难,数学最后一题做不出。“喂。”一个陌生的女声突然响起,吓了程雪一跳。镇定后,程雪说:“你好,请问陆栩在吗?”“他现在不在,请问你是?”“啊,没事,打错了。”还没等对方回答,程雪就慌张地挂了电话。她失落地走回教室,顺手把那张写着电话号码的纸条扔进了垃圾桶。以后,再也不会打这个电话了吧。
之后的两年里,他们似乎没有再联络,只是偶尔会在QQ上寒暄几句,就像是最普通的初中同学一样。但是毕竟是曾经喜欢过的男孩,无论多么不甘心,也不愿意和他断了联系。所以在高三毕业的那个暑假,又好好地聊了一次,才发现,陆栩是真的珍惜和自己的友情,便一直以好友的身份相处着。
再后来,陆栩和女朋友分手。程雪接到他电话的时候,刚好在吃面。还有点意外,他怎么突然打电话来。然后就听到他说:“程雪,我分手了。”“啊?什么时候的事儿呀?”程雪对这个消息相当意外。“就是今年元旦,到处都放着烟花,我一个人在房间里听着陈奕迅的歌,感觉自己真TM可怜。”听了他的话,程雪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安慰道:“别伤心了,要是想找人说话,可以来找我。”
没有了女朋友,程雪和陆栩的联系,比以往密切了一些。偶尔会在微信上聊聊天,也会在寒暑假见面一起吃饭。程雪有时候也会想,好像让他成为自己的男朋友也不赖。但这个念头又会立即被自己否定,好马不吃回头草,明明是初中喜欢的男生,现在再来谈情说爱算哪回事。于是,她把他当作是一个难忘的朋友,而平时偶尔的联系也只是出于情感维系的需要。
简单的一句“我想见你”,让程雪想了很多。在纠结了三天后,她终于想通了,她的再一次心动与混乱并不是因为现在的陆栩,而是因为六年前的那段时光。
初恋这种事,只能在回忆中不断发酵,然后酿出一坛醇香的酒,这坛酒,名叫“过去”。故事的主角会在打开酒坛的时候,闻到回忆的香甜,重新感受一次过去的心情,悸动也好,心痛也罢,都会在香味消散时,和过去再见,回到当下。
程雪忘不掉的,不是那个曾经心动的男孩,只是那段她曾经满揣着少女心事的美好时光。过去的喜欢,只会留在回忆中,然后化作人生的纪念品,只供偶尔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