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流浪记(日语标题《放浪记(初版)》)-原著林芙美子(日),于1928年开始连载于“女人艺术”,后有大幅修改,1951年6月林芙美子去世,50年后版权到期,被青空文库收录。现在出版的“放浪记”由改稿后的第一部加上第二部及1946年连载的第三部而成,“放浪记(初版)”是总结了连载在“女人艺术”的部分,为同作品的原型。
酒铺的二楼
十二月×日
“饭田,用火剪打了人呢......真是的......。”
期待着,跑过来说,哎呀小芙美子你来的正好!的我,等了很久,看到从黑暗的巷子里无精打采地走来的代子,就觉得汽车啊,行李啊,阿时啊,都成了无可复加的重负,心想不来就好了。
“怎么办好呢,都这样了也不能在再回那个咖啡厅了,稍微绕过去看看吧,饭田先生,估计见到我也会难为情......。”
“好的,那么就那么办吧。”
我等着司机吉先生扛起行李,让他扔到酒铺的后门像药店的楼梯口处,然后轻松地,和阿时一起坐上汽车。
“吉先生!把我们带到上野去吧。”
阿时,没了那不像样的行李,一边雀跃着,一边挥舞着我的手。
“小芙美!没问题吧,代子小姐那个人,作为你的朋友,是个相当的冷淡的人呢,会让我们住吗......。”
“没问题的,那个人就因为是那样的人,不用担心的。就当是坐在大船上吧。”
两个人,还是各自忍着心中的不安。
“不知为何开始担心了。”
阿时像是很凄凉的噙着眼泪。
“这样已经够了,我们也要工作的。”
是十点左右,星星闪闪发着光。
在第十三间屋的梳子店处,让汽车停下来,阿时和我,拿出小钱包准备分摊费用。
“载着我们跑遍了整个市街,多少得给一些......。”
吉先生,伸出脏掉了的手到我们跟前,
“傻瓜!今天是我赠送的临别礼物哦。”
因为吉先生的笑声较大,梳子店里的人们吓了一跳看过来。
“那吃点什么吧,我心里过意不去。”
我领着两个人,进到一家宽敞小路上的年糕小豆汤店里。因为吉先生喜欢甜的东西。
——看看上了一杯年糕小豆汤!
——看看又一个上来啦!
老爷爷的突如其来的远近闻名的叫声也无法让凄凉的两人笑起来。
“吉先生!保重啊。”
阿时哼哼地闻着吉先生的鸭舌帽的里侧,像小孩子一样眨动着眼睛。
走着回到本乡的酒铺时,已近十二点。
夜晚被冻得冰冷的柏油路,被一层层的蒸汽围绕着。只有中华荞麦面店的灯光亮着,两个人都沉默着将披巾在胸前紧了紧。
上了二楼,代子不在,一个不相识的穿着藏青地碎花纹服饰的青年,无精打采地将手伸在没有生火的火盆边取暖。
是恋人吧......我不自然地朝着白白的空间看。冷。牙齿嘚嘚地打颤。
“代子小姐不回来就不能睡觉吗?”
阿时,凭靠在我的肩上,心中不安地问。
“可以睡觉啊,暂时我们要住在这里啊,我给你拿被子。”
打开壁橱,闻到一股孤寂的一个人生活的味道。就算是代子小姐也是孤独的......装作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用袖子拭了拭眼泪,在一个薄隔板下让阿时睡下了。
“她是孤寂吧......。”
那个青年的眼镜闪了一下看向我。
“我是山本虎造。”
“啊啊是吗,听代子讲过与您的经过。”
哎呀,伸直麻痹过了头的脚,气氛从这天真冷啊的说辞开始慢慢缓解开来。
聊过各色话题,慢慢地这青年的好越发引人注目。
——我虽然拼命地爱着那家伙可是......。
山本先生眼里噙着泪水,弹着火盆里的灰。
代子是幸福的啊......我想起分手没有多久的男人的事情,那样打我的那个男人,即使只有这个山本先生的纯情的十分之一.....阿时打起香甜的鼾声。
“那么我回去了,可以转告她明天哪怕是傍晚来吗?”
已经过了两点了。青年嗒嗒地踩着马路回去了。代子小姐,一直带着与那个人的孩子的骨灰辗转着,是怎么回事啊,折断了的火剪散乱着。
十二月×日
雨刷刷地下。
傍晚与阿时一起去澡堂。
回来梳着头时,饭田先生来了。
我缝着袖子的破绽,忽地想唱在咖啡厅时学会的歌。
啊啊真讨厌。
都分手了还满不在乎的到女人这里来,这饭田先生也是个奇怪的人啊......。
“下这么大的雨还去啊......。”
代子像是落寞的,手揣在怀里看向我们。
来到浅草时已是傍晚。
瓢泼的大雨中一家一家,寻找能够为阿时包食住的看上去还不错的东家,最后定在一个叫咖啡世界的店里。
“小芙美要是搬家到哪里去的时候告诉我啊,给代子小姐带个好。”
阿时,真真的有一股可爱的特质。
有点野性,虽不太知晓礼数,但是好的地方很多。
“久违的,开个分别的酒会吧......。”
“请我吗......。”
“多保重身体,不要被别人记恨上哦。”
进到都寿司店里,倒上一杯酒,我们情绪高涨已是侧坐下来了。
因为雨很大,客人也少,即使是临时木板房,也是极安静的小店了。
“你要地拼命学习哦。”
“暂时就见不到了,阿时,我也想喝一瓶。”
阿时开心地拍手。
将阿时安置在咖啡厅,代子正在拼命地写东西。
九点左右山本先生来了。
我一个人铺好被子,先代子睡下了。
十二月×日
忽地睁开眼,因是一张较窄的被子,我是抱着代子睡着得。
二人噗嗤一笑,翻过身去。
“不起来。”
“我是睡到什么时候都困......。”
代子突然伸出白色的腕子,揭开窗帘,看向阳光。
蹬蹬传来上楼来的声音。
代子无意识地,缩回手,
“我们装睡吧,很麻烦的。”
我和代子抱在一起装着在睡觉。
不久,纸门被轻快地来开,还在睡啊?边招呼着山本先生就进来了。
因山本先生就坐在了我们的枕边,有一丝不快。
没有办法睁开眼睛。代子说,
“这么早就来不是还在在睡觉么。”
“但是工作人员,只有早上要么晚上能来啊。”
我一直闭着眼睛。
会如何发展呢,代子的处理方式也是手太软。
讨厌就是讨厌一开始,就应该快刀斩乱麻......。
不是还有这样的歌吗。
今日起大街上开始国丧。
中午开始与代子到银座转转。
“我,写原稿,生活费大致还是可以赚到些的,想离开那个麻烦的地方,搬到郊外去住......。”
代子,挺起茶色的披风在橱窗里看到台灯,好似把它买回去就是唯一的理想也似地说。
能走多远走多远吧。
在银座后街的奴寿司店里吃饱后,就一起走在张贴着黑白幕布的大街上。
今天是两人的节日。
早上也好晚上也好牢房里是黑的......
一直有只小鬼在窗口窥视。
两个人来到日本桥,像孩子一样,坐在栏杆上,像是飘飘地飞着,俯瞰白色的海鸥。
一种兴奋对我们来说也许就是救药
二人像幼儿园的孩子一样
步调一致地在大街的一隅走着
有着相同命运的女人
相同的眼瞳对着眼瞳孤寂地笑着。
见鬼去吧!
笑吧!笑吧!笑吧!
只是两个女人笑笑又如何
不要对冷酷的世界客气
我们也不会输给大街上的人
给家乡寄回些年终礼品吧
鲷鱼可真好啊
甜甜的味道真开心
我的故乡是四国的海边
那里
有父亲
有母亲
还有家有篱笆有水井有树木......
喂小家伙!
带着江户日本桥标志的
给我贴一张大大的广告
从来高兴不起来的父母
会开开心心地走遍远近的街坊去炫耀吧
——我女儿给你的,从江户的日本桥买来送你的哦,可是更上了一层楼啦......。
在信州的深山里有着故乡的
她也是
挺起茶色的披风
总是用洁白的牙齿喊叫来着。
——明天有明天的风吹来,用所有的钱买了送去吧......
小家伙拿着的木箱里
有炸鱼肉片,芝麻鲑鱼,鲷鱼的糖干
两个人互相感受着同样的笑容
离开了日本桥。
日本桥!日本桥!
日本桥是个好地方
有白色的海鸥在飞。
两个人不知为何是孤独地相互握着手走着的。
像玻璃一样死硬的空气我们冲出去吧
两个人一边唱着绝望
在忙乱的大街上笑得像是要裂开来了。
食物才有的,令人怀念的木箱的味道我抱了个满怀,期待着寄往家乡的年终礼物。
十二月×日
“今晚,庄野先生来玩了呢,也许,你的诗集什么的帮你出版也说不定,说是福冈日日社长的儿子呢......。”
与代子两个人如常吃完晚饭,被二人的隔壁房间带着孩子的夫妇招待,隔壁房间的主人说是个证券商,退伍军人,于是过去了。
“你们看上去很安闲呢。”
袋子和我默默地笑着。
明明被叫去喝茶,说了半个小时的话,庄野先生才回来。穿着长披风,后边拖着长长的衣摆。
这人让人感觉像是喝醉了似的软绵绵的,但是人看上去是个很好的大少爷。
这样的人就算帮我出诗集也是无可奈何吧。
我买了点点心过来。围着被炉三个人闲谈。
饭田先生和山本先生两个人一起进到屋里来。不寻常的空气。
“XXXX!”
饭田先生扔过来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代子的额头上,飞来墨水壶,飞来唾沫,我对男人的反感油然而生。
“干什么。还有代子也是怎么啦这是......。”
代子,涕泗滂沱抽抽搭搭地说,被饭田虐待,就会想起山本的好。回到山本那里,就会觉得山本美中不足。
“你真正爱着的是哪一个!”
饭田先生,是无赖。我两个男人都觉得讨厌。
“什么啊你们,不也是做了些不正经的事吗!”
“什么!”
饭田先生眼睛一闪对我怒目而视。
“我是爱着饭田的。”
代子小姐干脆地说完,就用锐利的眼光抬头看向饭田先生。
我憎恨代子,这样受到侮辱......山本先生就像掉进水沟里的老鼠一样,垂头丧气,竟说起被子是我的所以我要拿走的话。
所有的所有都是混乱状态。
代子小姐迅速地逃到山田清三郎氏那里去了。
我嘟囔着与三个男人来到外边。
去了咖啡厅,越是喝酒,越是酒意上涌,四个人越发地不堪。
庄野先生,说可以住在他的公寓里。想想没有被子的寒冷,我坐上庄野先生的车,口齿不清的技巧怎么会难倒我呢,我装醉的本事可是非常高明的。
两个人扯上带子在被褥上,分成两半睡下了。
“山本君也好饭田君也好,代子小姐也好后来问问,也许会说有关系吧。”
“就算说了也无所谓吧。你要是光明正大的,我也是光明正大的,收留一夜也是可以的吧。不过要是没有被子也是没有办法”
我是离婚后回到娘家的女儿。某个地方,应该有个可以托付终身的男人,我,在我被允许的领地上伸长手脚闭上眼睛。
代子小姐是不是找到落脚的地方呢......眼角有热泪涌出。
“庄野先生,明天起床后,给我饭吃哦,再借我钱,我要给报社写原稿......。”
我想我不能睡到早上。男人的兴奋状态,就跟政治家一样,如果觉得不行就会满不在乎。
到了明天,又要寻找去往某地该走的路了......。
十二月×日
愉快的早上,打败一个男人我得意洋洋,回到酒铺的二楼。
代子已经回来了。席子上边好似有烧过什么东西的痕迹,有点点烧焦,代子的茶色披风,被撕破了好几处。
“我昨晚住在庄野先生的家里了。”
代子小姐抿嘴一笑。
我已是破罐子破摔。
代子小姐说或许会结婚。无限地羡慕。
说是现在只想沉默,虽觉无聊,可代子小姐的脸苏生了也似的发着光。
可怜的人就只有我一个啊,我看着灰心丧气颓唐地,想要收拾东西走的代子的白色的手。
——酒铺的二楼 完——
——敬请期待 鱼腥草的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