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来，刘鑫一直被孩子入学的事烦恼着，很晚才睡着。不多会儿，忽被外面嘈杂地说话声惊醒，心想是谁等这晚还在外面呢？一时好奇，想出去看看。今晚的气压很低，天气闷热，不见月光，大概又要下雨了，此刻外面已经没有了行人和过往的车辆，路灯也悉数熄灭了，刘鑫穿着睡衣塔拉着拖鞋出了门。

临街对面广场上有几排竹条凳，前些年伏里闷热的时候，常有人就在凳子上过夜。不过去年没有人来了。因为在不远处一个池塘里，淹死了一个女人，据说是城里大人物杜某公的夫人。最初谁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落水的，后来这杜某公逢人便讲，他的爱人……他俩感情非常好……她的身体非常好……她喜欢穿蓝色的裙子……是他从欧洲买回来的……她唯独有梦游习惯……医生说是病……当然也不是天天都犯……偶尔……原本结婚后这毛病都好了……不然我就是到美国也要治好她的病……可是这次真犯了……竟然撞入水里……于是人们确信杜某公说的是真的，公园里跳广场舞的大妈们几乎都能背下来！不过，后来就听说半夜里有人看见了鬼火，幽兰色的，杜某公夫人穿的裙子就是这颜色……起初怀疑是杜某公夫人死的冤，魂魄没走，后来发现是谁家遗弃的野猫，大家才渐渐放下心来。

却不知道今天又有谁还在广场？刘鑫来到了竹条凳这边，却不见有人，四下里声音又静了。刚才分明有人说话的，而且十分嘈杂，却不见人呢？断不会又是杜某公的老婆吧？听说杜某公去年已经找法师把她度到南海观音那里了，因祸得福，做了弟子，请都请不回来了！可不是杜某公夫人又会是谁呢？当然也绝对不会是怀抱鲜花的女人，因为这里没有蓝光，也闻不到牲口身上腐草的味道，没有狗，而且那女人也从来不说话。刘鑫确定不是这两个女人，便也不害怕了，因为大凡害怕，其实不过是自己吓自己。也可能是刚才自己听错了，或许是邻居家看电视剧呢。想着想着，依靠凳子睡着了。

不知又过多久，又有说话声，这次声音不大，窃窃的，刘鑫这次没有动——早年在部队里练出了潜伏的本领——屏住呼吸细听，像是不远处荷塘里传来的，似女人哀怨的哭声，极短，三两声又听不见了……可能又是野猫，这一带露天烧烤、饭店、学校食堂生产的垃圾很多，老鼠经常出没。

夜色更深，又细细听，又有说话声音，就在附近，却不见人。刘鑫定要看个究竟，依在凳子上一动不动，装作更加熟睡的样子。果然，竟然说话的内容都听得真切了。原来是街头几棵柳树在说话，好像是她们在筹备一个什么节日。再过三天，就是七夕节了，莫非她们是在筹备鹊桥仙会？听着说话似乎快散会了。不过，她们中间说的闲话却也有趣，刘鑫仍旧闭着眼睛细听……

“柳妹妹，真羡慕你，刚才你的发言真好，按你的想法，七姑娘今年一定会到我们这里来喝茶。”

“是啊，今天又有那么多人和你拍照了，而且还把你的美貌制成了音乐相册，传上空间，挂在网上。牛哥哥最喜欢音乐相册了，到时候，你把他和七姑娘的牵手制成音乐相册，那时五湖四海的人都能看到！你若再给他们填一首词，保证几百年后都有人赞美你！”

“柳哥哥，我也是替别人想，其实我更羡慕你，你看你有多健壮！每天有那么些人把你当成标杆，不分清晨和傍晚，也不分冬天和夏天，都愿意和你在一起亮肌肉！你的粉丝好多呀，厉害了我的哥！哪像我，只会工作，不会保养自己。”

“哎哟，可别提那些人了！提起来就上火，你可是不知道啊，他们哪里是在跟我亮肌肉啊，简直是在消遣我！这些年我可真是受够了他们的虐待了。”

“怎么说呢，哥哥？”

“妹妹，还有旁边那个小兄弟，你也记得吧？还在我刚搬过来的时候，那些人就看我不顺眼，对我又按又摇，还常常掐着我脖子往上提，弄得我脚筋断了不知道多少根呢！多亏园林老大爷帮我疏通了关系，我才活下来！”

“哥，你说这事我当然会记得呢！那时候咱们不是乘同一趟车来的吗？不过，开始的时候，他们看我长得小，没要我，后来有几个姐姐突然失踪了，才让我上位的！你还算是幸运的呢！我也算是幸运的，记得我们那趟车同来的有8个，现在不就剩下我们两个了吗！我也好险呀，就在前两天，一个开A6的人倒车，跟本没把我放在眼里，狠狠地撞了我一下，到现有我这腰肩盘还不敢动呢！”小兄弟伤心地哭了起来。

柳妹妹见小弟哭，似乎也勾起了伤心往事，跟着掉眼泪，悲伤的说：“听你们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在我4岁那年，房东女主人换了，这个人好可恶！整天骂我遮挡了她家的视线，有事没事就撕我的头发，站在椅子上，一根一根的往下扯，撕扯得我满头都是伤，现在还总是偏头痛呢！尤其恶心的是那个女主人家的丑婆子，天天往我脚下倒垃圾，弄得我裙子、裤腿全都脏兮兮的，熏得我喘不过气来。”

“看来还是广场这边那几个大叔命运好啊，你看人家长的多壮实啊！从小就有人呵护。”豆腐店门前的柳树大声说了话。

“哈哈，是吗？现在看我挺好的了！”老柳听见了，加入了群聊。“其实，我的命运也没比你们好多少啊！你没看见天天来的那些个胖子吗，在广场走完圈后，放着有现代的健身器材不用，专门上我这来又踢又撞的；吓得我心惊胆颤的！尤其是那个杀猪的，从来不洗澡，把满手的猪血、猪油往我身上抹，招来一大堆苍蝇蚂蚁，搅得我觉都睡不好；上星期天我过生日，有几个朋友本打算要给我好好庆贺一下，没想到住对面小区那个男的，在店喝多了，卫生间也不去，跑到我这上吐下泄的，我那点心气全没了！现在天热了，咱们这个小地方的人，不知为什么偏偏爱吃烧烤，偏偏就把炉子放在我们腋窝底下，烟熏火烤的，我现在每天都得呼吸油烟子，眼睛也睁不开了，咳嗽的肺子都疼，悲催呀！”

“哥，姐，别尽说不愉快的了，我觉得现在还是喜欢我们的人多，不喜欢我们的终归是少数，不然你看大街小巷都给咱们留个安居场所呢？”

“是啊，不喜欢我们的还是那几个人，现在不是有的都已经死了吗，坏人变老了，也变少了，等他们都不能动了，我们的日子就会好过了。”

“其实，我们在这里也挺充实的，每天可以听到很多有趣的 故事。老先生们不是经常在咱们中间读报纸吗？还有，那些年轻人，多友好啊！把他们谈恋爱的喜悦都分享给我们，这不就是高兴的事吗！”

“呵呵，小兄弟，你们倒底是年轻人啊，不过也不是什么事情听起来都让你高兴；别什么是都往老人身上推，年轻的也气人。就说高考前一天的晚上吧，一个戴眼睛的，靠在我的肩上给一个考生家长打电话，说是能提供答案，开口就管人家要5万元钱，这话谁信啊，听起来就生气！

还有啊，那天早晨刚4点多，住在对面楼那个校长，收了学生家长5000元钱，答应给人家孩子安排个好班主任，其实啊，那个家长受骗了！听人家说，那个班主任，可黑了呢，总管家长要钱，课堂上讲一半留一半，逼着孩子补课。”

“可不是吗，你就说那天半夜吧，天天讲话那个局长，把下属的老婆叫到这来，就在那凳子上，也不管风大不大，哎哟，那事儿，实在说不出口……”

“哼，你就说前年那个杜某公，多好的媳妇，比那小三不是漂亮多了，可是硬是给……哎，说是梦游，也就骗人吧。”

柳树这边话说得正热闹，刘鑫却越听越冒冷汗！心说，这不是分明也说了我吗，前天早晨，为了给孩子找个好班主任，就在这凳子上给了校长5000元钱，难道是上当了？更可怕的是，那个周某公后说的媳妇不正是自己求办事的校长吗？真是越听越害怕，忽觉得头上被泼了一盆冷水，忽悠一下从床上滚到地下，原来是一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