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吹过,杨柳树下。
男孩决定告白了。
男孩将他准备已久的一封情诗递给了女孩,紧张地说出那句藏在心里已久的话:“我喜欢你”
女孩接过那封情诗,其实她知道男孩喜欢她,她也喜欢这个男孩,她也喜欢他写的诗。
女孩红着脸地应了一声:“我也喜欢你,也喜欢你写的诗”
男孩拉着女孩的手:“那我以后写诗给你,读给你听。”
春风起,绿叶纷飞。
那一年他十四岁,她也十四岁。
之后男孩每写一首新诗,都会拿给女孩看,女孩都会说“极美,我好喜欢”。男孩喜欢看到女孩的笑脸,每当这个时候,女孩笑,男孩也跟着笑。
多年之后,他们大学毕业了。
男孩还是喜欢写诗,依旧是每写完一首诗都会拿给女孩看,女孩也还是喜欢看男孩的诗,不过女孩现在已经不是每看完一首都会发出感叹了,只有偶尔才会说“真美”。
那一年他二十四岁,她也二十四岁。
男孩长大成男人,女孩长大成女人。
他们结婚了
男人开了一家书店,书店里卖的书大多都是诗集。
男人依旧每天写诗,他把新诗都堆在抽屉中,等女人回来,读给她听。
女人已经不怎么喜欢听他写的诗了,每次男人怀着欣喜的心情想把他的新诗读给女人听的时候,女人都说:“工作一天了,挺累的,睡了吧!”
男人也不恼,仍旧每天写诗,把对女人的爱全部倾注在诗中,他生怕女人哪天想听诗了,他拿不出新诗,女人会伤心。
电子书的泛滥,书店的生意并不好做,日子过得一天不如一天,女人每天下班都很累,早早睡觉,没有心情再听男人的新诗了。
为此,男人很伤心,慢慢地,男人对写诗也好像失去了兴趣一般,只是偶尔才动笔写写。
每次回家也不如从前那样欢喜了,女人也不缠着男人要看新诗,男人也不满心期待地读诗给女人听了。
今年书店生意特别不景气,亏了很多,男人看了一眼那些没有卖出去的诗集,长叹了一口气,但好似又想起什么,心情好了许多,提笔写了一首新诗。
今天,书店早早关门,他回家准备了一桌可口的饭菜,精心布置了他们的小屋。心中又把白天写的诗默念了好几遍,确认无误后,露出了开心的笑脸,犹如十四岁那年他牵着女孩的手那般开心,犹如二十四岁那天他们结婚那样开心。
夜深了,男人把饭菜热了好几遍,终于等到女人下班了,女人好似没有注意到房间的异样,满脸疲惫,男人刚想叫女人过来吃晚饭,女人说了一句:“好累啊!我先去洗个澡。”
男人刚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他本来是想说:“亲爱的,今天是我们结婚十周年纪念日,过来吃个饭吧!再不吃饭菜就凉了”。
男人心里有点伤感,他猜她应该是忘记了这个日子,他摸了摸放在身后的木盒,又露出一抹笑意。
女人终于洗完澡,男人便招呼她过来吃饭,女人对男人抱怨公司如何不如意,工作如何辛苦,男人在一旁静静听着,不时询问一下,每次男人想找机会向女人说:“今天是我们结婚十周年纪念日”都被女人打断了。
男人终于又找到女人说话的空挡,赶紧一脸欣喜地说:“亲爱的,今天………”还没说完,女人又打断了他的话。
“洛洛又在广州买了一百平米的套房”
洛洛是她大学同学,是她闺蜜。
“又在朋友圈炫耀了”女人这般说道。
男人低着头不说话,默默地看着碗中的饭菜。
女人又接着说“洛洛找了一个好老公啊!”
这句话在男人心里产生了一丝刺痛,一丝不快和一丝吃味。
男人抬头,两人四目相对。
迎上女人复杂的目光,男人忽地心疼,笑着说:“我们不需去管别人活得怎样精彩,我们只需做好自己,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不必去攀比,我们只求问心无愧就好!”
女人道:“倘若我问心有愧呢?”
男人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
女人好似憋着一股怒气在心中,接着说:“和你结婚这么多年,还是住这样的小房子,你不觉得丢脸我都觉得难受,还没有车,整天守着那个破书店有什么用,书店能赚多少钱,还不如关掉算了,这些年我工作有多辛苦你知道吗?”说着说着,女人眼眶发红,就要哭出来
男人顿时手无足措,只能过去抱着女人,安慰她说:“亲爱的,不用担心,就如诗中所说,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女人仿佛被他这句话激怒了,把抱着她的手拍开。
大声说道:“诗诗诗,你脑子里就只有诗,这些诗能干什么用,有用吗?整天就知道写这些没用的东西。”女人在发泄心中的怒火,丢下碗筷,独自回房。
男人沉默了。
男人精心准备的晚餐就这样结束了,他想说的话都没有说出来。
男人去洗了个冷水澡,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男人抱着木盒坐在床头,也不管女人是否听得见,自顾自地说:“亲爱的,今天是我们结婚十周年纪念日,这是我最近写的诗,都放在木盒中了。”男人说完就把木盒推给了女人。
女人冷漠地说:“以后不要写诗了,这么大的人了,你还不明白吗?诗是没用的,钱才是有用的,并且我也没有心情听你的诗了,也不喜欢你的诗了。”便把木盒推回去给男人。
接着说:“我困了,睡吧!明天还要工作”
男人不说话,他一夜无眠。
第二天,他把书店关掉了,把他抽屉的诗全部装进箱子里,连带那个木盒也放进箱子里,锁了起来。男人不再写诗了。
转手卖掉书店,他拿着这笔钱去开了家小公司。
令人奇怪的是,男人在文学方面没有什么天赋,但却是一块做生意的好料。
小公司逐变成大公司,男人也从小老板变成大老板,小房子换成了大房子,也买了车。女人再也不用辛苦地工作了,每天在朋友圈炫耀自己又在哪里看上了一套房,自己又去哪里旅游了。
男人看着女人笑,自己也跟着笑,但男人总是开心不起来。
女人得意地对男人说:“要不是当年我的话敲醒了你,你现在还窝在书店里写诗呢,哪会有现在的好日子过。”
男人笑了笑,却没有接过女人的话。
男人抬头看了看路边的书店,看到书店的店主一对年轻的夫妇,露出怀念的神色。
女人今天很开心,因为今天是她们结婚十六周年纪念日。
她在镜子前打扮了很久,最近她特意去报了一个厨艺班,为的就是今天,她精心准备了一顿烛光晚餐。
男人下班回家,神色复杂。
女人接过男人手中的包,拉着他的手,走到餐桌前。
男人仿佛没有注意到餐桌上的烛光。
其实男人也知道,今天是他们结婚十六周年纪念日。
女人唠唠絮絮,说着她们从前的事情,男人只是偶尔点点头,并没有说话。
女人笑着说:“要不是我当年叫醒你的写诗梦,我们现在还窝在那间小房子里呢!”
终于,男人鼓起勇气,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
他对女人说:“我们离婚吧”
女人愣住了:“什么?”
男人重复了一次:“我们离婚吧”
女人问:“为什么?”
男人闷声道:“因为她喜欢我写的诗”
女人抓起旁边的包掩面跑了出去。
深秋夜色渐凉。
女人跑到公园的杨柳树下。
她从包里拿出一封情诗,这是十四岁那年男孩写给女孩的情诗。
那一幕又浮现在女人的眼前。
男孩对女孩说:“我喜欢你,如春风吹过八千里”
女孩甜甜地应了一声:“我也喜欢你,也喜欢你写的诗”
男孩拉着女孩的手:“那我以后写诗给你,读给你听。”
女人手中的诗不知何时飘落。
秋风过,叶随秋去不知寒。
女人眼泪也掉了下来。
那一年,他们十四岁。
这一年,她们四十岁。
春风吹过八千里,也终究只是八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