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古龙的一封信

古龙:

      你好。不知你投胎了没有?写下此文,略表期待。时下网红辣么多,脑残党辣么多,出名发迹的辣么多,却都没了你那把侠骨柔肠,幽默悲凉。江湖虽大,然则不美啊!什么仙侠玄幻,霸道恩爱,什么盗墓窃手,龙形虎藏,哪有你的一剑封喉那么孤高、痛快。

      你儿时困苦,因谋生而写小说,想见你在台北街尾的一个小房间,掐着烟头奋笔疾书,桌上是半瓶喝剩的烧酒,屋外是淅淅簌簌的雨声,满街盛开着落地激飞的雨花,泥土的味道从窗外飘进,你下意识抬了抬头,便看到宁肯与狼打交道也不与人打交道的阿飞走了进来。

“他的背脊仍然挺得笔直,人就象是铁打的,冰雪,严寒,疲倦,劳累,饥饿,都不能令他屈服”。你势必体会过这些,不知人间的苦集灭道,颠倒梦想,就写不出那些阴谋诡计,叛离暗伤。很多人觉得我写诗歌没有前途,写小说才能成名成家。你知道写小说最是伤身动骨,我如今体力不支又太年轻,都说不曾长夜当哭者,不足语人生,我小孩心性,索性再磨几年吧。

      世人都捧金庸,觉得他有学识,有深度,有的还专司金学,靠此吃饭。可偏偏我就这么肤浅,也不喜欢陈家洛、张无忌、郭靖、段誉、韦小宝……他们深谙我大中华之文化精髓,功底深厚,可我不希望我的武侠梦还夹带一群持重的社会人,我是真累了,要不是金大侠还留给我一个杨过,我大概只会喜欢他的女主们。反正我不懂什么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我只喜欢江小鱼的机巧、阿飞的痴情、孙玉伯的老辣、杨凡的练达、叶开的孟浪……没有家国负担,没有年代牵挂,虽然常常落落寡合,历尽磨难,但永远乐观,永远潇洒,永远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更不必说你的悬疑推理小说是我的挚爱,四条眉毛的陆小凤、过敏性鼻炎患者楚留香以及他们身旁的华生:阿炳哥花满楼,猥琐大叔胡铁花。一集接一集,我啃着鸡腿抱着书,根本停不下来。金庸的小说,我过一周再接上一章毫无违和感,虽然这样读书比较养生,但一气呵成才是我的习惯。

      2010年我因腰椎受伤住院,期间精神极其低落,头昏低烧不断,最好的朋友都不在身边,只能发发短信。后来哥们从西安给我寄来一块玉,他说没办法来看我,要我看看《欢乐英雄》。我躺着病床上,脸色与床单一样白,打开电子书,第一次认识了郭大路、王动、燕七。我孤零零的身体,突然感到为这群人所包围。我也忽然明白了你的纵酒狂歌,雨花赞叹,仿佛听见你藏在心底深处的车尘马迹,望帝啼鹃。什么英雄,哪个不是一将功成万骨枯!什么修行,从来便是微妙法门,不立文字!韩寒说的对,懂得所有道理仍过不好这一生。心灵鸡汤、调整心态,都是顺境中人的居高临下;但你告诉我,人活一世,草木一秋,江湖无尽险恶,仍需不动如山。

我的脾气看金庸是会着急的,他要从盘古开天地说起,我耗不过黄蓉,她从射雕活到了神雕,连金庸也十分长寿。而我喜欢见血封喉,一招毙命的霹雳手段,我喜欢奇诡多端、扑朔迷离的情节安排,我喜欢不落窠臼、对话精彩的人物刻画,我喜欢"从前"而非"南宋",我喜欢两个人拽几句,对对眼神,翻手之间,胜负已定。我知道,金庸的古调是竹条,你的短句是匕首。他的英雄多大义,你的侠客多热血,然而,"一腔热血只卖给识货的人"。倪匡给你写的悼词说,你追寻自由而去,也不知那边的世界如何?有好酒,有好友,有身材绝佳的女子否?大风奇袭,你依旧烟不离手?林清玄在你临终前送你一幅字,“陌上花发,可缓缓醉矣”,你这次是一醉不醒,将爱与江湖,一同埋葬。

      对了,风四娘是不是你最爱的女子?外表豪放,却贞洁如雪,骑最快的马,喝最辣的酒,杀人如麻,笑声响亮。我真的喜欢她,胜过黄蓉、任盈盈、小龙女,也胜过苏蓉蓉、孙小红、朱七七。放到今天,她参加《我是歌手》,击鼓把琴,能唱摇滚,谭维维那么有个性,在你的妹纸面前,绝不是敌手。而你可以走走陈升或伍佰的路子,因为他们长得不讲究,作品又都较性情,像你。

      黄泉为甚叫黄泉?因为死路是水路吗?去时晕船乎?孟婆汤干了几碗?你鼓着肚皮,别着酒袋,面容臃肿,品行操蛋,在那头混得开吗?地府最近传达了什么精神?你入了当地文联没?新写的故事被盗版了吗?那边房价几许?冥币通涨了否?最近开始收拥堵费没?大家也玩微信吗?开会时一起刷朋友圈吗?

      世间再无古龙,你独自花好月圆。现在的电视除了翻拍就是翻拍,没有好剧本,没有看得下去的戏。估计要等我亲自出马,才能贡献下一轮的经典了嘿(有意吐槽者请自觉使用文明用语)。你在那边多保重,祝有酒有肉有妞有钱,下辈子不再流浪,不再受苦,不用在那个世界里缠斗,只需做一个真实的自我……

      林太平已注意他很久,到后来实在忍不住了,悄悄走过去,伸出手,伸到他鼻子前面,想试探他是不是还有呼吸。 王动突然道:“我还没有死。” 林太平吓了一跳,赶紧缩回手,道:“老鼠在你身上爬,你也不管?” 王动道:“我从来不跟老鼠打交道,也不跟他们一般见识--只有猫才会跟老鼠斗气。” —古龙《欢乐英雄》

      一个人最欣赏的人,本就必定是和他自己同样的人。因为每个人都一定很欣赏自己。 —古龙 《多情剑客无情剑》

      我也曾是酒徒,我也曾在生死间来去,我又何尝没有一些尖锥般的感触刺在心里?如今虽然自甘寂寞,远避山上,但却依然时常会有些身不由己的悲哀。可是最近我已经懂了,人生本来就是这样子的。 —古龙 《笑红尘》

      在这种地方,无论种什么,都不会有好收成的,但却还是将种籽种下去。这就是生活。每个人都要活下去,每个人都得要想个法子活下去。 —古龙 《边城浪子》

文章来自于公众号:十个鱼丸同时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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