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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很小的时候就听别人讲过张爱玲,以及到了初中的时候,学校有很多人纷纷传阅张爱玲的小说集,仿佛她的小说在学生之间特别风靡。到了高中的时候,语文老师还给我们放过张爱玲传记视频介绍。但真正第一次接触她的文学作品还是在大学,说是有点迟的,就好像没有看过张爱玲的小说,是青少年时代的一种遗憾。从最有名的红玫瑰与白玫瑰开始。鲜红色的封面,上面嵌着张爱玲自己的笔迹,泼墨般洒进整本书,想象中是一段段罗曼蒂克式的爱情故事,在兵荒马乱的民国。可是我想错了,读完后我才发现,这满篇的红,是繁华褪尽后的无奈和冷静,是猩红,是所有红尘往事灰飞烟灭后的落幕。
我也有过感动,可是却是一种难受,那种难受是所有一切美好都归之泡影的失落。
我熟知三毛,在三毛的笔下,即使贫瘠恶劣的撒哈拉,也能美丽得像黑夜里的繁星,纯洁而向往。
而张爱玲,即使再完整的家庭,再看似温馨的情人,都像是米饭里的沙粒,带有不被期待的疼痛。
她深谙人物性格心理,从每一个细节里扒开每个美丽躯体下的腐朽。是从鲜虾里吃出的一粒钉,干净平整西装上并不期待的白米黏子。
“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上面爬满了虱子”。
这是张爱玲对人生令人触目惊心的画面。不管写什么,总是挟着甩不掉的绝望和悲哀。
看完《年轻的时候》,我难过了好久。
这样一个美好而令人值得想象的名字,文首是那样的浪漫,他画着经久不变的侧颜,某一日,在那个午后,那个侧颜全变成了她。仿佛这个人全是在他手里创造出来的。冬季的阳光,寒风吹着热身子,而表达出来的却是活人的太阳照不到死者的身上。年轻人的滚烫,热烈,赤诚,自由,也有。后来却是年纪大了,一寸一寸陷入习惯的泥沼,自由的人到处磕头礼拜求人家收下他的自由。原来自由就像是烫手的山芋,人的胆子到底小,这是注定的网罗牵绊。——汝良自己已经是够傻的,为恋爱而恋爱。瞬间想到了这个惨淋淋的现实,有多少人能够爱我所爱,想我所想呢,曾听人讲过一句话,念书的时候就多谈谈恋爱,至少那时候的爱情更加纯洁。多年以后,我们坐在冰凉的椅子上,对面坐的是一个从未谋面,跟你一样怯生生的异性,眼睛里除了好奇和担忧,更多的是生活。人都是慢慢改变的,慢慢想,人就成熟了。她和俄国下级巡官结婚了,可爱的沁西亚,仿佛是这个世界上最自然的事情。——为结婚而结婚。结婚当天,有义冢里鬼似的香伙,神甫无精打采,新郎不耐烦,她的礼服是租来的借来的。一切的一切,只有她时美丽的,苍白的微笑下,是那个倔强而颤抖的灵魂,在命运的推使下,她走的依旧光鲜。这大概是很多女性共同的命运,共同的姿态。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上面爬满了虱子。唯有那些年轻时候的,美丽而单纯的回忆,封存在心底最深处,却又显得如此不堪一击。——汝良从此不再书上画画了,他的书总是很干净。年轻的时候,我们说着星星月亮,想着两三事,世界轻盈可爱,后来呢,我们一步步陷入孤独的泥沼。为什么一些偶像剧韩剧很火的原因也在于此,那已是我们内心深处最后一片星空。这个世界上只有一种成功,就是用自己的喜欢的方式度过自己的一生,为了这种卑微的偏执,我们都于这滚滚红尘中拼搏着,只为抓住那最后稻草。
这是棉花裹着的刺猬,张爱玲向我们一点点剥开棉花,暴露出骇人的锋芒。
绝望呢,什么是绝望,《花凋》里得了肺病的川嫦,一个本该有着不错的婚姻的家境殷实的少女。张写道:硕大无朋的自身和这腐烂而美丽的世界,两个尸首背对背拴在一起,你坠着我,我坠着你,往下沉。可以想象吗,自己一寸寸的死去,这个可爱的世界也一寸寸的死去,一切都不复存在。没有余地的。你该考虑的只有如何与这个世界再见。川嫦爬在李妈背上像一个冷而白的大白蜘蛛。我不禁打了个寒战,就像是以一种冷漠平常的态度观看这个世界,在每一个悲哀的细节里无限放大,直到将所有的欢愉和美丽缩小到不见。——到处人用骇异的眼光望着她,仿佛她是个怪物,人们的眼睛里没有悲悯。我喜欢从文字风格中揣摩作者的心态和性格。这是一种怎样的心境呢,穷到深处绝望,恰到好处,再轻描淡写的勾勒出来,那种心境细致到每个毛孔,全身上下都释放着脆弱和恶臭。临死的人,所有的感官都被放大,人情冷暖,变得真实而鲜活。周遭与自身的强烈反差,步步紧逼。她写婚礼,先给你一点善意诗意的字眼,而后黑色礼服的男子是燕影,白色新娘时未醒来的尸首,笑声下一点点腐尸似的一生。
这是深不可测的枯井,一步步把我们拉下狭窄黑暗的深渊。
黑暗,是从一般的人性开始,她可以是心口的朱砂痣,随即却是墙上的蚊子血。她可以是“床前明月光”,亦可是衣服上的饭黏子。他看着是最合理想的中国现代人物,本质却是最普通最腐烂的人性。看这篇《红玫瑰与白玫瑰》的时候,我的心情真是无法言表。从一个个荒诞的恋情,到最后荒诞的婚姻。说着荒诞,人生又何尝不是呢。张写绝情,真是胆战心惊。他能够将之前的所有冲动和朝思暮想化为烦躁和逃避,没有一点回头。也能将最初的可爱化为厌恶。——他把小柜上的台灯热水瓶一扫扫下地去,豁朗朗跌得粉碎。他弯腰拣起台灯的铁座子,连着电线向她掷过去。打碎它!非砸碎它不可!烦恼与责任叮他咬他——第二天起床,他改过自新变成了一个好人。讽刺,从那美丽的工作,美丽的未来,恶心的生活,没有一点掩饰。笔墨间的生厌干净而笔笔锋利。却又觉得写时是平静的记录。
这是一片荒芜,美丽背后的荒芜,一眼过去皆黯淡的荒原,没有保留。
人生的不幸成就了文学的大幸。我宁可你一生欢喜无忧。
在这个冰凉的世界,只愿流浪的人都有美梦,失意的人都有酒喝。
愿世上每个人都被温柔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