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与狗

图片发自简书App

中国东北部农村,黑土地广袤无垠,原本肥沃的却因为沙化的日益严重而逐年退化,庄稼的收成一年不如一年。每年春秋两季,狂风卷集着沙尘,铺天盖地席卷而来,让本就贫瘠的土壤又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黄沙。

   这是一片相对偏远闭塞的村落,即使在科技无比发达的今天,这里的人们仍然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传统农耕生活。由于气候干燥和狂风肆虐,人们的额头上深深的刻着仿佛被美工刀雕刻过般的皱纹,即便是年轻人,也难逃这宿命般的腐蚀。所有人的脸上都布满了麻木和冷漠,唯一能让他们展现笑容的就是遇到村里唯一的傻子。

   傻子今年十五岁,和村里人不同的是,傻子的脸上总是写满微笑。村里的人,无论是谁碰到他,他总是傻呵呵的跟人家打招呼,人们都说:“快看,快看,傻子来了!”说完迅速擦肩而过,脸上又立刻恢复成麻木的表情。

   傻子一个人的时候,喜欢坐在木桩上,木桩杵在村口一片被黄沙覆盖的空地上,陪着他的是一条大黄狗。傻子可以一直从清晨坐到傍晚,看着太阳东升西落,这是他生活中唯一的乐趣。此时,大黄狗会静静的趴在木桩边,偶尔摇动几下尾巴,来证明这幅画面并非完全静止。夕阳下,傻子与狗成为了这个村庄唯一的风景

   村里人都不清楚傻子之所以成为傻子的原因,但流传最广也是可信度最高的说法是傻子的父亲年轻时娶了自己的表妹,由于近亲结婚,所以才生了一个傻儿子。但这个已经无从考证了,因为傻子的父母早已不在人世,傻子是靠一个远房亲戚照顾长大的。

   但傻子与狗的故事却是尽人皆知。那一年冬天,远方亲戚要傻子去给村长送一份填好的表格,傻子虽傻,但对村里的路却特别熟悉,送点儿东西对他来说易如反掌。回来的路上,在村口碰到一只奄奄一息的小黄狗,傻子二话不说,脱下身上仅有的一件棉大衣,严严实实的将小狗裹好,抱在怀里。零下二十几度的天气,傻子全身赤裸的抱着小狗往回走。村里人看到他都忍不住嘲笑、戏谑。“嘿  傻子,光屁股了啊!” “丢!丢!丢!”小孩儿也跟着肆意的起哄。傻子完全不理会,继续快步走着,将嘲笑声远远的甩在了身后。后来,“傻子捡到狗,光着屁股往家走”的消息也成了村里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不知为何,傻子格外喜欢小黄狗,本就不多的口粮他一定会拿出一半和小狗分享,每天更是和小狗形影不离。远房亲戚担心家里粮食不够吃,训斥了傻子很多次,但傻子总是屡教不改。远房亲戚没办法,只好背着傻子把小黄狗丢到很远的地方。小狗不在身边的几天,傻子茶饭不思,脸上也没有了任何表情,嘴里始终叨咕着:狗,小黄狗!人们都嘲笑傻子害了相思病,远房亲戚忙于农活儿也没有时间搭理傻子。傻子就这样惺惺念念的半个月光景,有一天小黄狗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傻子顿时高兴的裂开了大嘴,哈哈哈的傻乐了好一阵。小黄狗围着傻子的双腿转圈,不停地摇着尾巴。像是久别的老友重逢。从此,傻子每天抱着小狗,不离半步,也不允许任何人碰它的宝贝。

   远房亲戚心疼傻子,但终究抵不过贫穷和饥饿的威胁。于是下定决心,等傻子放松警惕的时候,将小狗杀掉,以绝后患。趁着傻子午睡的光景,远房亲戚用一根肉骨头把小狗骗至自己跟前,然后抱上小狗 ,直奔村口的开阔地。

   杀狗,在当地是一种仪式,但绝不是特别神圣的仪式,而是吸引街坊邻居围观的仪式。于是,人们疯狂的涌入这片开阔地,翘首期盼着欣赏即将上映的血腥大片。有些好事者帮忙架起了两根高高的竹竿,再用一根木头横在中间,系紧捆牢,形成一座高高的“断头台”!再找来自认为最为结实的绳子,打好足以将小狗的头部套进去的绳结,小狗茫然的被高高的举了起来,头被无情的套了进去。另一边早有人支起了锅,点燃了柴火在底部加热。烈火炙烤着柴火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锅中的水由平静变为沸腾,湿热的水蒸气开始弥漫,仿佛要将所有生命化为一缕虚无。小狗发出呜呜的绝望叫声,人们依旧麻木的看着,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要来,也没有人知道来了要看什么?是看勒杀小狗的血腥,还是看对生命的无情践踏?总之他们来了,他们看着,却始终无动于衷。

   这个中午,傻子睡的很沉,沉的将自己完全置于梦境之中。梦里他见到了自己的父母,但是表情很模糊,他牵着他们的手,有一种依恋之情从心底油然而生,那正是他渴望的。正当他准备跟着父母往前走的时候,小黄狗出现了,它对着他们狂吠不止,还几次想要冲上去撕咬他的父母,都被他无情的呵斥住了。此时,父母的形象开始变得模糊,拉着他的手也渐渐松开了。他猛的惊醒了过来。小狗丢了!他的第一反应!夺门而出,一直找到村口那边开阔地。

   此时,远房亲戚正在高高的木架后面拉起了绳结的另一头,这是足以置小狗于死地的另一头。傻子急了,拨开人群冲了进去,嘴里吼吼的乱叫着,他使尽全力推开远房亲戚,慢慢的将小狗放了下来。看到小狗平安无事的着地,傻子扑通跪在地上,搂着小狗的头痛哭流涕。这是整个村子的人第一次见到傻子哭,而且是哭的如此伤心!

   人们纷纷散去,整个过程没有人说一句话,只是有几个淘气的孩子将锅打翻,留下柴火发出滋滋的响声,最后归于沉寂。

   傻子和狗从此相依为伴,开阔地成了他们的根据地。从清晨坐到傍晚,看着太阳东升西落,似乎成为了他生活中唯一的乐趣。此时,大黄狗会静静的趴在木桩边,偶尔摇动几下尾巴,来证明这幅画面并非完全静止。夕阳下,傻子与狗成为了这个村庄唯一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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