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临与乌云珠:
从十六岁到二十四岁,少年天子从任性到威仪。八年的记叙,过早成熟的少年背负着常人无法承受的压力,谁说皇帝便能够得到想要的一切。如果想做一个守成之君,却也算是容易,也有闲工夫花天酒地,享尽帝王之福。
但是福临是有雄心的,他是想要一统寰宇,造福苍生,使得天下太平的一代英主。世间最痛苦的,不是一事无成的人。而是有着远大抱负却处处被掣肘难以实现的人。
记得当年看《也许这就是宋史》,也对宋朝和金朝两位称兄道弟的皇帝面临的相似的困境而感叹。那些天读书是压抑的,无论是平民还是朝臣,无论是一介布衣还是天潢贵胄,都有自己的无奈。一个皇帝,有时候连一个小小的微不足道的愿望也无法达成。顺治帝年轻时喜欢妩媚的康妃,因为汤若望的一个劝告,你要娶自己喜欢的女人,于是他要立康妃为皇后,怎奈康妃有着汉族血统。他废掉皇后,再一次迎娶新的皇后,在这洞房花烛夜却遇到了本来成为他的妃子的女人---乌云珠,他被她那江南独有的温婉秀丽所震撼,然而机缘巧合,她被皇后打发走,如今却成为他的弟妹。顺治贵为一国之君后宫佳丽三千在十八岁之前却得不到一个知音。乌云珠的父亲是满族骁勇善战的巴图鲁,母亲是江南琴棋书画皆擅长的名门闺秀,她兼具了北方的豪迈刚强和南方的温婉清丽。十四岁在难言狩猎被顺治一箭救下,从此对顺治一见倾心。怎奈造化弄人,让她与仰慕的皇上失之交臂,嫁给了皇弟博穆博果尔,从此隐藏下自己的内心。两个人都在承受着相思之苦,顺治整整三个月长病不起,直到下定决心向弟弟摊派。
当时真的是一唱三叹,悲剧的美就在得不到,一曲折桂令,曲子高雅,词文俚俗,却道出了福临的心病,更增加了缠绵和哀怨。乌云珠留书信给顺治,皇上以孝治天下,太后之命不可违,今世已无望,唯盼来生。窃以为,悲剧到了此处也就可以了吧。
谁知顺治从此性情大变,奸淫宫女命妇,引来宫中府中非议。直到疾病缠身,孝庄太后不忍心,命苏麻喇姑领着乔装成侍卫的乌云珠去见顺治。当夜顺治写下:
洞房昨夜春风起,遥忆美人湘江水。
枕上片时春梦中,行尽江南数千里。
自然情节突然转折给人一种欣喜和安慰,想起平凡的世界中孙少平和田晓霞,如果恰似这等喜出望外的奇遇该是多么的好。顺治冒着风险摊牌,博穆博果尔气愤自杀,根据满族风俗,顺直如愿以偿娶到了弟妹。
从此顺治拥有了了解自己的想法,能和自己诗词唱和,琴瑟和谐的伴侣。在外能参赞国事,在内能安顿后宫。后宫上下除了几位妃嫔之外无人不交口称赞。
悲剧自然有他的悲剧性,六年后贵为皇贵妃的乌云珠因为皇四子死于天花而心力交猝。她幼年见南方的亲戚,被人鄙视为北方蛮子,见北方亲戚,又被嫌弃为南方蛮子。她在歧视中倔强的生长,虽然历经波折,但是最终还是找的了她的真爱,她的少年天子。即使她是不幸的,毕竟度过了六年的幸福时光。她离开时,顺治气绝数日,茶不思饭不想,越了礼数以皇后的规格国葬,引来无数责骂。顺治看破红尘立志出家,年后顺身体不振,染上天花,不久离世。对于一个嫔妃来说,能完完全全得到一个天子的身心,古今有能有几人,已经为千万人中最最幸福的了。
纵观顺治一生,六岁登基便懂得伪装自己,作为大清入关的第一位皇帝,中华统一,是他的功绩。他的悲剧在于任性的性格,一旦看准绝不回头。他是有远见的,要全满汉化,就像乌云珠所说,汉满的智慧与勇武交融,帝国才能长盛不衰永远振兴。怎奈满族的贵胄目光短浅,处处作对,一代英主撒手人寰。
一生得一人能诗词唱和便足矣,顺治真可谓帝王之中少有的痴情种,纵唐明皇也远远不及也。
真正的专一不是一生只爱一个人,而是自从认识了这个人,从此不再爱其他人。
梦姑与柳同春
如果帝后的爱情是主线的话,那么他们二人的悲惨故事就是副线了吧。人世间有太多的辛酸与无奈,没有任何人可以逃出三界之外。不同的是皇帝虽然痛苦,但他有足够的权利去争取,多少还迎来了六年的琴瑟和鸣。而悲惨流离的平民与奴隶,即使拼了命的去抗争,也没有任何结果。我不是宿命论者,更不是消极论者,真相就是真相何必去修饰。戏子这个职业在古代是低贱的代表,柳同春在费及大努力终于脱离戏子想回乡见梦姑的时候,梦姑却受密谋造反的道士威胁,委身于小道士,终日受到凌辱,诞下双女却只能抛弃在荒山野岭。
柳同春心如死灰,逃离家乡永平府,先后跟随伪君子张汉做书童,跟随侍郎李振业作随从,亲眼所见他们的权钱交易,买官卖官,也亲眼所见李振业所好的龙阳之癖。他经历了所有肮脏的病态的遭遇,也掌握了二人的犯罪证据。当科场舞弊案大发,他作为证人指正。随后作为戏曲指导进入公侯府中。
多年过去,小道士谋逆被抓株连九族,妻子儿女被卖为奴,梦姑有幸进入慈悲为怀的安郡王的府中作使唤丫头。安郡王视为掌上明珠的养女,竟然就是当年梦姑不得已抛弃在环山的女儿。至亲在此却不得相认,悲痛能在几乎?
戏曲指导柳同春在台上见到作为王府奴婢的梦姑,以为大梦初醒。文章戛然而止。
我想起柳同春回到故乡,见到那颗两人小时候种下的柳树,多年过去,已经与碗口粗。此不正像是归有光的《项脊轩志》中“今已亭亭如盖矣”么?相思之情,古今又有何区别?无外乎物是人非而已。柳同春的柳正如这棵柳树,柳树还在,但是梦姑在哪里?梦姑正如其名,她似乎只能在同春的梦里。
文字没有交待同春最后能不能与他的梦姑在一起,或许,是让我们自己猜测。
或许,梦姑只能是一个梦。记得以前看王小波的《寻找无双》,他最后没有交待最后王仙客是否找到表妹无双,但是却留下了一个忧伤无奈回味悠长的结尾.
古今的作者,有时怕是心意相通。我懂你,但是表现的很隐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