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诗:
厌浥行露。岂不夙夜,谓行多露?
谁谓雀无角?何以穿我屋?谁谓女无家?何以速我狱?虽速我狱,室家不足!
谁谓鼠无牙?何以穿我墉?谁谓女无家?何以速我讼?虽速我讼,亦不女从!
这首诗很难理解,正如百度百科文所说:这首诗的主题背景,从古至今,聚讼纷纭。《毛诗序》说:"《行露》,召伯听讼也。衰乱之俗微,贞信之教兴,强暴之男,不能侵陵贞女也。"认为此诗写的是召伯审理的一个男子侵陵女子的案件。而《韩诗外传》、《列女传·贞顺篇》却认为是申女许嫁之后,夫礼不备,虽讼不行的诗作。清龚橙《诗本谊》、吴闿生《诗义会通》等承袭此说。明朱谋玮《诗故》又以为是寡妇执节不贰之词,清方玉润《诗经原始》则以为是贫士却婚以远嫌之作。今人高亨《诗经今注》认为是一个女子嫌弃夫家贫穷,不肯回家,被丈夫讼于官府而作;余冠英《诗经选》认为是一个已有夫家的女子的家长对企图以打官司逼娶其女的强横男子的答复;陈子展《诗经直解》认为是一个女子拒绝与一个已有妻室的男子重婚的诗歌。现代学者昝亮认为余冠英的观点比较接近此诗原意,但诗中的主人公应是那位女子。
百度百科文不可谓不详,《诗经注析》和余冠英先生的译解当然也各有所长,但我在反复品味中也产生了很多疑问:
一是第一节写露水到底什么意思?百度百科译作“道上露水湿漉漉,我岂不想早赶路?怎奈露水令人怵。”——意思是害怕,如果如《诗经注析》说的那样,露象征强暴之男,那全句就是比喻害怕这个男子。但是,后面两章看不出一丝害怕的迹象。可见这种理解不通。余冠英先生断句有所不同,他在第一个露字后点句号,夜字后点逗号,第二个露字后点问号,译作:“道上的露水湿漉漉。难道清早不走路,还怕那道儿湿漉漉?”并且认为这三句是说只要不在早夜走路,就不怕露水,似比喻不犯法就不怕刑罚。这种理解似乎不错,与后面“室家不足”、“亦不女从”也切合,但我觉得后面是毫不妥协,而这里的意思却是消极避让。如此,也似不妥,至少不完美。
二是第二三节雀和鼠隐喻什么?大多以为男子强暴非礼或侵害了女子,如果是这这样,这男子怎么还敢去告状,兴起诉讼?岂不是贼喊捉贼,自投罗网?他就不怕女子留有证据?
三是“谁谓女无家”,很多人解“女”为汝,译为“谁说你还没有家(室)”,窃以为不好。古代一夫多妻或一夫一妻多妾制下,别人有妻子,不是另一个女人拒绝其求婚的理由。很多人应该记得初中语文课本里《陌上桑》里罗敷怎么拒绝求婚的吧,她说:“使君自有妇,罗敷自有夫”。我觉得这里也是这个意思,或者《陌上桑》就是受此诗影响才那么写的。我不管你怎么样,我已经名花有主了,所以万万不能答应你。名花有主,才是拒绝别人的充分理由。所以我以为“女”是女子自称。这样,与给语的“女”也统一起来了。
所以我猜这首诗说的是一个女孩反对包办婚姻的勇敢抗争。抗争的对象,不只是这个男人,背后还有她的父母,但她不好直斥——这个隐藏在雀鼠之喻中。我们知道,雀和鼠都是小动物,胆子也小,进人家里都是偷偷摸摸的,此诗以此为喻,足见此男并不强大,不敢强娶,更不曾强暴。他想娶这个女子只能通过打官司。那么问题来了:他凭什么去打官司?从诗中看,他是去过女子家的。怎么去的?如鼠雀一般偷偷去的。去干什么?诗中没说。从女子愤怒的情形看,我猜是趁女子不在家的时候,骗得了她父母的信任,允了他的求亲,收了他的聘礼。这样,男子才敢理直气壮的去告。于是激起了女子的强烈反抗——随你告,俺可不跟你!
好,现在回到第一节。这一节最难懂,以至于有人认为是其他诗里混入的。窃以为,很多前人把它的意思解反了——诗人(女子)说的是:路上好大的露水啊!可是,难道说路上露水大,我就不要早起上路了吗?这个“谓”不是畏字的通假,而是“说”义,表假说,可以当作“如果说”。康熙字典上正是此解:“又《正韵》:非与之言歹称其人亦曰谓。《论语》子谓子贱,子谓子产,是也。指事而言亦曰谓。《诗·召南》谓行多露,《小雅》谓天蓋高之类,是也。”这里,一为加强语气,一为押韵,将“岂不夙夜”前置了。
诗人为什么有此一句呢?第一,我以为她可能是个比喻。她把路上的露水比作她起早赶路的麻烦,很烦人,但并不可怕,太阳出来,露就消了,而太阳总会出来的!“岂不夙夜”显示了战胜困难的勇气和信心。第二,也可能是写实——她可能想逃婚或逃避所谓的官司,早早起来,发现出去的小路两边早上结满了露珠,走几步就打湿了鞋和裤,因此,她自问“难道我不这么早走么,就为这恼人的露水?”答案当然是否定的。但她最终没跑掉,或许被男子,或许被家人堵了回去。这才有了后面的话。
好了,试译一下吧:
路边露水湿漉漉。难道说是露水大,就不要早早赶路?
谁说雀儿没有角,怎么进了我的屋?谁说我还没婆家?凭啥将我来起诉?即使你要去起诉,你要强娶我不服!
谁说老鼠没有牙,怎么打穿我的墙?谁说我还没婆家?凭啥去告我的状?即使你要去告状,叫我跟你也别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