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其实是个很美的地方,远离闹市,空气干净,天空澄澈,和煦的阳光在院子里投下斑驳的树影,方源戏谑的想:如果没有穿着这件囚服的话,他一定会到这儿来度个假。不过,他这辈子大概是没这个机会了。明天过后,这个世界就没有方源的存在了。
一
小镇老茶馆,弄堂旧街巷。午后,阳光淡黄如茶,十四岁的方源昏昏欲睡的趴在茶馆的桌子上,老旧的收音机吚吚哑哑的叨念着好几个世纪前的故事。有人听不下去了,换了个台“嘤——啪!话说,明朝万历年,有一个清官,名叫海瑞……”脆生生的一声木响,他打了个激灵一骨碌从桌子上爬了起来,专注的听着。
海瑞,这个名字第一次撞进他的心里。此后每个下午他都想尽办法逃了学,悄悄溜进这个老茶馆,熟门熟路的打开那个收音机,一待就是一下午。在一个个相隔千年的故事里,一个惊堂木一震一堂言寂的身影,一个无君无父的海青天深深的扎根在他的脑海中。即使在多年以后,方源已不是当年趴在老茶馆听书的少年。一提起海瑞,他的脑子里还能听见那一声清脆嘣响的惊堂木。
二
“方源,你站起来。”话音未落一柄磨平了边角的戒尺“啪”的落在了方源手上“你告诉我,这钱是不是你拿的。”“是又怎样,你管的着吗”凭着少年一股子横气,方源梗着个脖子,特意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老师是个年轻人,也是血气方刚的年代,最看不上眼的就是方源这种打肿脸充胖子的小年轻。一听方源这话,二话不说一脚踹翻了方源,拿起一个木凳子就往方源身上砸。“慢着”一只手拉住了他“要打可以,我来。”这是一个女人,长的像极了方源的母亲,平日里就数她待方源亲和,护的跟自己的孩子一样。今日却板着个脸拾起一把戒尺对方源说“伸手”。“啪啪啪”几声响过后,方源的手肿成了一个熊掌样子。“我今天打你的这几下是替你父母打的,不仅仅是因为你拿了钱,更是因为你对此事的态度,这能是一个学生对老师态度吗,做错了事可以改,人要长歪了就必须搬回来,这几下我希望你记住,起码要记住这个的声音”方源扭过头,悄悄红了眼睛。
三
两眼一睁,开始竞争。从学生时代延习下的形式作风,好挣的基因深深的刻进方源的骨子里。凭着年轻有干劲,方源自打进入机关后,从未休过年假。借着敢于踩着别人的尸体向上爬精神,年纪轻轻的就干到了部门副手的位置,这可不简单。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方源晋升了,那些在农村老家闲杂亲戚开始到处搜罗生活不易之处,给送礼的送礼,该砸钱的砸钱,就盼着方源哪一天闲心上来了能帮着解决解决。
这种事方源一开始是不答应的,来一个就撵一个,但到后来家里出了些经济问题,实在是周转不开了,方源犹豫再三,还是向那些人伸出了手。一开始也想着,稍微赚点钱就不做了,只要解决眼前的经济困难就不做了。但是人都有贪欲,等赚了一点就想赚更多,赚了更多就想赚全天下,何况这行的钱来得如此容易,谁能忍心轻易放手?尝过了天上掉馅饼的滋味,谁还能忍住不等它继续掉吗?一次两次,官越来越大,钱拿得越来越多,手段越发的高明。谎言都是滚雪球,越滚越大,越大越收不住。为了圆一个谎,必须要用很多个谎去掩盖和弥补它。最终方源制造了一个个的假象,他连真正站在镜子面前审视一下自己的勇气都没有了。
突然有一天有人揭发了方源,一时之间墙倒众人推,查抄,上诉,庭审,判刑。方源倒台的速度令人难以置信,最终一身橘黄夹克,把他永远的留在了高墙里。
四
一天的时间很短,短到方源还没从在那难得一见的斑驳树影中回过神来,就被推上了刑场。今日不同昨日,天空阴沉沉的,树叶上也仿佛落了灰。方源直挺挺的站在刑场中央,直直的看着对面的枪口,神色坦然,仿佛对未来的一切都充满了希望,那是一种解脱。“预备,行刑。”在枪响的一瞬间方源露出了一丝笑容,那是一个听书少年的笑。
后记:2010年十月十日中央下达关于实行党风廉政建设责任制的规定。截止2017年共有45000名官员落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