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1、
今年的年夜饭是在饭店度过的,发起人是我和先生。娘家人和婆家人悉数到场。
两个月前开始订餐,一个月前交订金,半个月前选菜单,竭尽全力地照顾着所有人的口味和感受,也让家里人一一过目,寻求最大的满意度。
在旧年的最后一天,拥挤的大厅里,所有人都在推杯换盏。而我也做最简单又平常的事——给长辈敬酒,给小孩夹菜,与同辈寒暄,看着热气腾腾地过完了那一夜,才如释重负地回家。
那一夜,我和先生站在饭店门口一起迎接家人到来的时候,我猛然想到了若干年前的父母,他们也这样笑语盈盈地迎接着别人,主人的身份,主人的郑重其事,主人的万事周全。而多年之后,我们成为了他们,一切都似曾相识。
那一夜,父亲有点高兴,给我发了个信息:姑娘,恭喜你成熟了。而立之年,祝您一切都好。
成熟,这一年,父亲很喜欢用这个词来夸奖我。他无非是觉得他开始可以不再如从前一样冲锋陷阵,事无巨细地照顾别人,而那个照顾别人的人换做了他的女儿,这一交接和传递让他觉得心安。
而为人子女,其实,我也很愿意听到“成熟”这个词语,成长到了令人放心的时候,就是一种恰到好处的成长。
2、
电影《Gossip Girl》里,我最喜欢的是Chuck,这个原本纸醉金迷的花花公子,在老Bass死后,几乎一夜长大,在事业中奋发图强,终于长成了有为青年的样子。里面有一句话是:为什么我要做接待员呢?因为我是Chuck Bass.
成熟,就是你不再是谁的谁,而是你开始知道你是谁。
S是我的朋友,典型的“富二代”。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只知道,当我们许多人还骑着自行车上下学的时候,他的父亲就开始用汽车接送他了。
毕业之后,身为独子,他理所当然子承父业,而此时,他的父亲全力而退,让他措手不及。
七年之后,他说,他的父亲告诉他,当年的全身而退,无非是逼他一把,加快他的成熟。
所有车间的运作都交给他,所有的销售业务都交给他,所有的管理都交给他,他说,你就忽然得了一手好牌,可你根本不知道如何出牌,真是进退两难。
他的父亲竟然眼睁睁地看着他焦头烂额,看着他不知所措地面对客户,看着他在董事会上语无伦次地面对董事发问,甚至于看着他前三个月销售业绩的持续下滑,以及一些中层开始出走。
所有的人都在冷眼看着这一切。
他说,你知道无路可走的感觉吗?就是你再也没有退路,于是头破血流也只能在所不辞。
去车间看产品、看过去的业绩报告、学习与客户打交道,没日没夜。他记不清有多少日子,在办公室里睡着,梦中还是一大串一大串的数据,也记不得自己憋了一肚子的气,只能关起门来大口叹气。
渐渐地,他发现自己在一次次困惑中,开始能够有条不紊地召开会议、听取汇报,能够与厂里的所有人打成一片,能够与客户准确地说产品,创新的一个产品获了个小奖,也能够偶尔高兴地对自己说“没办法,就加油吧”。
是,我并不否认因为我是我爸的儿子,所以许多人对我没有那么多苛责。但现在,我工厂里有一半的客户并不认识我的父亲,只认识我,我觉得就是最大的欣慰。他说,最高兴的两次,一次是有个客户说,因为你是S,所以我选择你;还有一次是,父亲高兴地说,我终于可以放心地把厂交给你了。
M·斯科特·派克 《少有人走的路》里有一句话是:人可以拒绝任何东西,但绝对不可以拒绝成熟。拒绝成熟,实际上就是在规避问题、逃避痛苦。规避问题和逃避痛苦的趋向,是人类心理疾病的根源,不及时处理,你就会为此付出沉重的代价,承受更大的痛苦。心智成熟不可能一蹴而就,它是一个艰苦的旅程。
3、
我想说,二十岁,包括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内心特别抵触“成熟”这个词语。我常常把成熟等同于面容的老去。
但后来我渐渐发现,成熟并不代表世故,更不代表沧桑,它是一种历经世事对生活一种恰如其分地把握,也是自己对于生活恰到好处地理解。成熟过后,除了或许有可能的收获之外,你还有可能获得一种额外的价值,而这种价值来自于你身而为人的存在感和需要感,比任何褒奖都有意义。